()1968年的12月初的一天晚上,大约八点钟左右,郑胜仁家住的那栋房子3单元3楼有一个80多岁的白胡子白眉毛白头发的老人,老人已经老的平时连楼都下不了了。//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却在这一天晚上,被一群据说是从老人乡下的家乡来的农民给揪出来了。这些人不顾老人颤抖的连走路都困难的孱弱的身子骨,强令老人的孙子将老人背下楼,然后在村里幼儿园前的草坪上召开批判大会。
批判大会上,老人和他的儿子媳妇及孙子孙女,一家老小全都被戴上一顶用白纸糊的高帽子,高帽子呈喇叭形,大约有两尺高。几人的胸前还挂着一块有A4纸大小的牌子,老人挂的牌子上写着:“大恶霸地主武仁伯”,并在武仁伯三个字上打上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X”。其他人的牌子上也写着各人的姓名,并无一例外地在他们的名字上打上了红色的“X”。
因老人颤颤巍巍的已无力站立,那些农民令老人的孙子扶着老人站着。
晚8点时,村里人听到一阵“哐,哐”的敲锣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出于好奇,大家都赶到幼儿园去看热闹。
村里人进了幼儿园后,见到幼儿园的草坪中部,靠近幼儿园的前面,并排摆着几张长条桌,当作“主席台”,在主席台的前面一点,用两根竹竿拉起了一大横幅,横幅上写着“批判大地主、大恶霸武仁伯大会”的大字。
原来是一帮人,正在义愤填膺地批判一个由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搀扶着的颤颤巍巍的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的身后是厂里的技术员武师傅和他的妻子。
可能是因为在别人的地盘上开批判大会,又因为武爷爷已风烛残年,站立都成问题,所以,这场批dou会还算文明,未对被批判的武家人捆绑打骂。
武爷爷平时几乎没下过楼,所以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大家互相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前面白发苍苍的老人,是武师傅的父亲。
批判大会开始前,照例有人先领着喊口号。“无产阶级wenhua大革命胜利万岁”,
“战无不胜的毛zedong思想万岁”,
然后是“打到大地主大恶霸武仁伯”。
台上振臂高呼带头喊口号的人倒是嗓音嘹亮,只是台下的群众中,除了来的那些农民,跟着振臂呼应,其余看热闹的村里人,尽皆站着,无一跟着高呼口号。
台上的zaofan派对此等情景无可奈何,因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们不能也不敢指责大家。
口号呼喊结束后,有一老农摸样的人,上台去义愤填膺地控诉武老爷子的罪行。
他说:解放前,他在武老爷家当长工,干的是牛马般的活,吃得却是稀饭野菜康团。由于吃不饱,干活自然力不从心。然而,武老爷却认为他是偷懒,上来就用鞭子抽他,常常把他打得遍体鳞伤。打完后,还要逼着他继续干活。
听了此人的控诉后,大家才知道老人竟然是什么恶霸大地主。可是村里众人看着武老爷慈眉善目的斯文摸样,怎么看也看不出那老农所说的穷凶极恶像来。当然,人不可貌相,坏人不是从人的长相上就能够看出来的。
不过,村里人对那老农的控诉,还是冷漠以对。
人心都是向善的。就算武老爷子以前是什么恶霸大地主,但看到他现在风烛残年,颤颤巍巍地站都站不稳,却还要在孙子的搀扶下,低头弯腰的接受批判,村里众人心下均觉不忍。
农民zaofan派告诉大家,他们要把大地主大恶霸武仁伯押回乡下去,接受广大贫下中农的批判及监督改造劳动。大家看到这伙农民开来了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就停在幼儿园门口,待批dou会一结束就要将老人押回乡下去。
村里的住户都是金陵机械厂的人,大家同是一个厂里工作的同事和他们的家属。这些工人老大哥们见到这帮农民兄弟要将吴老爷子带到乡下去,此时他们忘了自己和农民兄弟本应是同一战壕的战友的关系了,也忘了自己的阶级立场,人类的同情心在此时发扬光大起来了。
大家在台下议论纷纷,有人说:“武老爷子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算以前有什么罪行,现在也不应该再揪回去啊。”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老人这么大年纪,连路都走不动了,将他一个人带到乡下去,他怎么生活啊?这些人难道自己家里就没有老人吗,还有没有点人性啊?”
批判大会快要结束时,老人颤颤兢兢地提出想上厕所,这伙人凶神恶煞地本来连这都不准,后来听到村里的人纷纷责骂他们,他们怕激起公愤,众怒难犯,只得勉强答应了。因为老人自己走路困难,他们只能让他的孙子扶着他去,不过他们派了一个人跟着。
快到厕所时,负责看押老人那个人,因嫌厕所臭气熏天,远远地便停了下来,让老人的孙子扶着老人过去。
到厕所门口时,老人说厕所里面太臭,死活不让他的孙子陪他进去。他自己慢慢地挪着走进了厕所。
老人的孙子在厕所门外等。
等了好一会,他见爷爷怎么还不出来,他有点担心,便在厕所门边对着里面,问道:“爷爷,爷爷,好了没有?”
可是厕所里没有任何回应。他急了,赶紧进到厕所里去,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进入厕所后,厕所里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厕所在村里的护城河的墙边上。他吓得马上跑到河边去找,但是河边及河面上都没见到人,他带着哭腔对着河面大声地喊:“爷爷,爷爷,你在哪里?”
他没有听到爷爷的声音,回应他的只有河面上呼啸凛冽的寒风声。
批判会的会场上,由于老人和他的孙子去了厕所会议暂停了,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会场,他们知道批判大会快要结束了,余下的时间就是再喊几句“打倒大恶霸地主吴XX!”之类的口号,然后散会,之后就将老人押解回乡下。
很多人不忍心看到老人遭这种罪的场面,他们无力扭转乾坤,在那一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能有几人有能力去阻止他的疯狂呢?于是村人们只能用眼不见心不烦这类消极对抗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当人们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听到从河边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声:“爷爷,爷爷,你在哪里呀?”
大家不约而同地全都向河边涌去。
河岸边,夜黑如漆,伸手不见五指。
凛冽的寒风疯狂地在河面上肆掠着,河水被肆掠的滚动着,发出阵阵痛苦地哀嚎。
人们听到,凄凄的河风声处,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声:“爷爷,爷爷,你在哪里呀?爷爷!”
听着这阵阵哭喊声,人们心里不由一阵紧似一阵地难受,有些女人听着这凄惨的哭喊声,泪水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
大家循着声音,找到了老人的孙子。
人们赶紧问孩子,你爷爷去了哪里?
老人的孙子哭着告诉大家:爷爷上厕所,他不让我陪他进去,我只好在外面等他。我等了半天,看他还没出来,我就喊了他两声,也没人回答。我有点担心,就赶紧到厕所里面去找他,但是他却不在里面,我又跑出来看,也没看见他,爷爷他不见了。
人们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有几个年轻力壮且水性好的人,已经在脱衣服准备下河去救人。
这时,旁边有人轻声劝说:“算啦,别下河救他了。武爷爷这样走了,对他可能反而是一种解脱。”
又有人接口道:“是啊,看看老人刚才遭的罪,真是造孽啊!”
另一人说:“现在是在我们村里,这些人还不敢太放肆,若是武爷爷被带回乡下去,他一个人怎么生活是个问题不说,他再被揪出去游街批dou一番,他那把老骨头还不被折磨死啊?”
前一个人说:“就是。这帮人在乡下搞运动,可就不像现在这么了,他们什么手段可都使得出来。”
第一个说话的人说:“是啊,所以我说,老人这样走了,对他真的是一种解脱。”
那几个衣服已经脱了一半的人,听到这里,又将衣服穿上了。
那些来抓武爷爷的人,都是生长在水乡的人,水性肯定不会差。不过,他们根本没有一点要下河救人的打算。他们到河边看了一下,便都走了。
村里众人在河边守了好一会,因为天色太晚,陆陆续续地都回家去了。只留下武师傅的邻居,以及平时和武师傅关系好的同事等四五个人,他们陪着武师傅一家人,冒着朔朔的寒风,在河边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人们又自发地来到河边。
天渐渐地亮了,人们开始沿着河边找出去。
突然,有人大叫起来:“快看,那是不是武爷爷?”
大家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堆水草里,漂浮着一个人,那人虽是头朝下脸埋在水里,但那一头雪白的光头,大家都意识到,那一定是武爷爷无疑。
果然,待那人被打捞上岸后,就是武爷爷。
此时武爷爷已被河水泡的全身肿胀,肚子也鼓得高高的,头部泡得白白的,整个人看去就像是经过发酵后的面团一样,比原来的体积大了不止一倍,成了一具尸体。
武爷爷死了。
武爷爷怕回到乡下去遭到非人的折磨,他不堪屈辱,他只能选择自杀。
武爷爷的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伏在他的身上悲伤的嚎啕大哭。武爷爷的儿子不停地以头撞地,他眼铮铮地看着自己年迈的父亲遭此折磨屈辱,却无能为力无法阻止,如今老父亲惨就死在自己的眼前,他真的也想一头撞死随父亲而去。
河岸边的人们看着这幕人间悲剧,都留下了悲愤的泪水。
此时,那帮来抓武爷爷的家伙看到老人被逼自杀,怕惹麻烦上身,更怕担责任,于是便色厉内荏的说武爷爷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是“畏罪自杀”云云。
这一来,河岸边的人们被彻底激怒了。大伙虽不敢公然表达自己同情老人悲惨遭遇的心情,因为在那个非正常的年代,那会被扣上一顶同情阶级敌人的大帽子,从而给自己招来和老人同样的命运。但人们善良的本性是扼杀不了的,他们全都用一种比刀子还硬的眼神射杀这伙惨无人道的畜生。
那伙人见此情景吓得赶紧开着车溜掉了。
那时公、检、法俱已瘫痪,老人死的不明不白,却给定上了一个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畏罪自杀的结论。
老人家里的后人也不敢提出异议,因为他们正被专政着,自身亦难保,只得将老人的尸体拉了去火葬,老人的后事是全村人帮着办理完毕的。
过了没几天,他们一家人便从原先住着的那栋房子里给扫地出门,被赶到位于村子角落里的学前班弃之不用的一件窗户玻璃已残缺不全的房子里去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的几天里,名媛经常在晚上被噩梦吓醒过来,醒来后她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发呆,郑胜仁知道名媛的心事,他除了安慰她外,也在积极地想办法帮助她。
这件事对名媛的刺激特别大,虽然她父亲是起义过来的旧时军官,但在那个黑白颠倒的时期,有很多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都被ning辱致死了,遑论起义过来的旧军队的军官,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揪出来批dou一番。在那场运动中,名媛见过很多此类事件,这导致她后来精神一直很紧张,长期处于压抑中,性格也从此变得谨小慎微,胆小如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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