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沐浴更衣后,穿着一身锦衣青袍坐在饭桌钱,苦恼着盯着这些白粥青菜半天没下筷子,用幽怨地眼神望了望用一把瓷勺舀起粥往樱桃小嘴里送地王妃。
王妃慢慢地将嘴里的粥咽下,看都不看宁王一眼,没好气地道:“别看我,这段时间早餐就吃这些,要是王爷你这身子的肉再减不下来,母后又要怪罪于我了,我可担当不起。”
宁王嗤之以鼻,只是他不敢把这种情绪带到面上来,要说他那母妃,自是对他疼爱万分的,生怕的是他瘦了,才不会关注肥胖的问题。母妃还说,胖点好,那是王孙贵族的福相。只是至从王妃几次入宫之后,也不知道给母妃灌了什么迷魂汤,态度异常坚决地要他减肥,甚至几次小心隐晦地问道是不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为何成婚以来王妃地肚子毫无动静?这一些问话让宁王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王妃瞥眼瞪了宁王一眼,道:“心里又在嘀咕什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花花肠子想得是什么,想要吃好吃的?把一身子的肉减下来再说。”
宁王地脸又苦了下来,赔笑道:“哪能呐,就是喜欢看王妃吃东西,特好看。”
王妃闻言白了他一眼,继续对付着这些食物。
旁边伺候着的悠悠撇了撇嘴,忍不住插嘴了,道:“王爷,王妃平日里最爱吃甜食了,但是说要监督您,需要以身作则……”
王妃回望瞪了侍女一眼,道:“多嘴!”
侍女假装委屈地低下头。
宁王讪讪地赔笑,正要说几句话,门外进来下人对着王爷道:“王爷,老大人叫您现在过去一趟。”
“嗯。我这就过去。”宁王闻言一愣,然后回复道,匆匆地哧溜完碗里的稀饭,递给王妃一个眼神。这位宫里来的纪老大人到这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别人都貌似和颜悦色笑嘻嘻地,唯独对他没有过好脸色。这次是老大人唯一一次主动让他前去。
“王爷您去忙吧。”王妃站起来,从侍女手中接过一身薄纱长袍,亲自为宁王穿上。
宁王点了点头,出门而去。
院子有一个篱笆门,半人高,篱笆门上能看见整个院子的青青翠翠。
院子不大不小,几间楼阁却很精致。靠南边的一间厢房敞开对着院子,闲事静坐听雨赏花草,倒也显得洽意。
对于一个闲散的老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养老之地,庭院里的花草,在老大人的照顾之下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地面貌,自然是比宁王家里的仆从种的腰精致许多。
宁王轻轻推开篱笆门,走进老大人身边鞠躬行礼。
老大人此时弯着腰在手中拿着一把小剪子,仔细地修剪一株草上的叶子,闻听宁王进来的问候声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老大人退后几步仔细地审视,又似乎对几片叶子产生不满,继续走前开始修剪,再次退回地时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子看了一眼站立原地地宁王,轻声道:“坐。”
宁王跟在老大人身后,看着他有些佝偻地背影,银灰色的长发散乱地搭在他的背上,显示出一种疲惫。
脱了靴子,踏上台阶,坐到那敞开的厢房,正对着院子地花花草草盘地而坐。
淡雅的雕花在窗格之上,檀木长桌和靠着墙边地架子上摆放着些书籍,屋里檀香正燃,飘散在周围,闻着这香令人宁静。
宁王轻步跟了过来,盘坐在老人左侧,拎起了水壶给老人倒了一杯茶水。
老人耷拉着眼皮,随手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苍老如树皮地脸上略带疲惫。
“不知老大人召唤,有何吩咐?”宁王开口道。
老人轻轻放下茶杯,摆了摆衣袖,正经危坐,嗓音苍老浑厚道:“宁王可知,天地有经纬,山川有高矮,就连那河海也有大小之分?”
宁王有些疑惑,不知突然提起这话的意思。
老人微闭着眼,没听到宁王的回答也不着急。
“我年幼之时,曾与仆人游历过九州几郡,见过俪州之南的巍峨高山,见过福州东边小山地小家碧玉。沧州地江河宽大,江水汹涌,宁州地小桥流水涓涓细流。贡州尘沙飞扬令人不能睁目,明州之东边的山顶常年积雪,东南振洲的海水腥咸一望无际。”秋鸿思索之后回答道,脸上满是回忆。
老人颌首捋须道:“不错,九州之景,怡人自乐,山水之自然孕育这大地之上灵物。就连这些灵物,也至是分着等级的。鹿吃草,猛虎吃鹿,鹿死为料滋养草。循环往复,才生生不息。”
宁王沉思片刻,问道:“弟子愚昧,不明其意,请老大人指导。”
老人并没有回答,接着道:“当一只老虎,快要饿死了,假如说它是善良的,在逮到一只怀孕的母鹿的时候,你说,老虎是不是该放过这只小鹿呢?”
宁王想了半天,摇了摇头道:“无法作答。”
这一段很没头脑的说话,让宁王不知措施。他隐隐地觉得老大人话里有话,却又想不出来说得到底是什么。只好沉默着,听,答。
老大人呵呵一声轻笑,道:“这世界山川都是高低不平,这九州江河海流大小不一,你说,这世界是公平的嘛?能追求到公平嘛?这个世界,在修行里同凡俗,动物的世界一样,弱肉强食。老虎说不定在它的窝里也还有几只嗷嗷待脯地小畜生呢?吃了,是本性,是生存。不吃,是仁慈,可却是对它不公,对它的孩子不公。”
宁王沉默了下来,似乎有所悟,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老大人看了他一眼,轻拂衣袖,干枯如骨地手指轻轻地捏住了茶杯,一饮而尽。
宁王崛强地抬起头来,道:“难道,所谓的大同真的就只是一个梦想嘛?是永远无法达成的虚幻嘛?可是在你们修行者中为何又是一直在追求无相圣人之境?”
宁王又有些失魂低落地道:“难道说,大同之道,去除不平等不能实现只是因为没有前人经验之借鉴嘛?”
老大人和蔼地看着这位年轻善良地宁王,心中有些怜惜,这一月余的相处让他对宁王产生很大的好感。只是,身为王储,身在皇室依然还有那些妇人之仁义,所谓的大义,追求的大同,过程何其漫长艰辛。没有杀伐地手段,足够地勇气,过人的手段又如何与这天下世家门阀为敌?当他第一次听到“大同”这个字的时候,他便对说话这人产生了兴趣,那是一个被构造的很美好的世界,他认为那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的梦想。说那话的人,他不是傻子就是真正才傻子。
于是,他主动提出降尊来王府保护这位王爷的安全。这个结局,就连景治帝都非常的意外。要知道,这位纪老大人在藏书阁的那个小院子里,都知道待了多少个年月。从未见他出过藏书阁和那个小院子,也无人能请的动他。
老大人不忍心年轻的宁王受到打击而一蹶不振,安慰道:“其实,老夫在藏书阁六十余载,反复读过两位圣人留下的手记残卷。看到过一句描述,印象非常深刻,说那个世界的普通人,每天固定上下班时间,晚上和朋友聚会喝酒吃肉,一年还能去几个地方旅游散心。嗯,有几个词很拗口,老夫年迈已经不记得许多了。这点,跟你所谓的大同意思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宁王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曙光,激动地有点失态道:“真的嘛?那也是大同世界?”
忽而想到这位老大人的身份和地位,断然没有欺骗他的道理,便道:“老大人说的有,就一定有。看来,他没有骗我!”
老大人微微一笑,“老夫自然是不会哄骗于你的,老夫一直好奇,‘大同'的理念,你是去哪里得来的,是你口中的那个不会骗你的‘他'嘛?”
宁王望着屋檐之外的湛蓝色的天空,缅怀地道:“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对于宁王这种的失态,老大人没有生气,又是一声轻笑,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屋檐下。
宁王这才回神,恭敬地起身,道:“当初在贡州焚城的时候与他结识的,他叫小虎。为人很风趣,心地善良,喜爱食物,当初的‘大同'之法就是出自他口,但是好像还有一个更为拗口地说话叫什么‘社会……'什么的,当时年幼也不曾多想,就没记住。只记住了大同。”
幽默?风趣?心地好?
老大人古怪地望着宁王。幽默风趣可能是有一点的,据说陈清风那老头在他面前都吃了瘪。心地好又是那门子的道理?昨夜里他手上都至少沾染了三四十条的性命吧,光是那条窄巷子,就已经不下于二十人。
宁王被老大人这目光盯着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喏喏地低下了头。垂立于旁。
老大人转头继续望着天,道:“如果你能得到他的相助,所谓的大同,便有机会实现了。”
宁王低头,有些伤心,“他,已经死了。我找他找了四年,一点踪迹都没有。就算他能逃脱那次围堵的暗算,怕也是……”
老大人轻声一笑,道:“昨夜发生的事,你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宁王心中郁结,这位老大人的思维真是跳跃的太匪夷所思了。本来说的这个,突然又聊其它去了。不过他依然恭敬地回答道:“夜里的时候闻听到过西南边传来的巨响,其它的还没来得及。”
还没来得及,是因为他草草地吃完早餐便给叫过来了。
“嗯。你可知道,你的父皇虽然把宁安镇交给你了,却还是只让你处理一些文务嘛?”
“不知。父皇所做之事,必然有他的道理。”秋鸿很平静地语气回答道。
老大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对你父皇心中还有愤懑吧。来之前,他倒是很诚恳地拜托老夫要护你周全的。刚才给你讲地老虎吃鹿地故事这么快就忘了嘛?好好琢磨下吧,到达一定的位置,就要该有那个位置的视角。以后,当你对谁有意见的时候,不妨按着老夫说的这个法子试试。”
宁王低下了头。
老大人没有理会宁王的心事,挥一挥手,以示逐客。
宁王道了别,慢慢退出厢房,老大人这又悠悠地开口,道:“你说的那个人,没死,他就在都城,而且就在宁安镇。昨日之事,他有参与。”
宁王回过头来,神情激动地望着老大人,直到老大人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欣喜若狂般地朝外面奔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