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见到山兔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地玩弄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金色套环。魔蛙蹲在她的身边,头顶巨大的单眼半睁半闭着,习惯性地维持着一个保护的姿态。
听到他们进来的动静,山兔一个机灵,头上的耳朵就刷地立了起来。
“时雨——!”她像是小炮弹一般冲撞进时雨的怀里。这只外貌可爱的妖怪实在不是细心体贴的类型,表达起自己的感情来,更是不管不顾。
时雨被撞得身体失衡,完全向后倒去,恰好被身后的滑头鬼接住。他们三个这样一个抱着一个的姿态,显得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嗯,真是热情的兔子。”奴良滑瓢弯起眼眸,将时雨稳住之后,在山兔脑袋上用力揉了揉,嘲道,“不过,还真是个小孩子呢。”
“bU——滑头鬼先生才是小孩子~”山兔仍然赖在时雨怀里,转过头冲着滑头鬼扯下眼角,吐出舌头,做个了标准的鬼脸。
看得出来他们这段时间相处的不错,时雨习惯性地揉了揉怀中软绵绵的小小一团,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让她内心升起一些感触。
山兔永远活力十足,面对她的时候那种热情就和以往她们相处的没有什么不同。但对于时雨来说,眼前这只妖怪已经是许久不见、几乎只停留在记忆中了。
因此,难免地,时雨感到一丝陌生与隔阂。
曾经身处森之乡的一切回忆又纷至沓来,有黑有白、明暗交接,令她产生一种久违的复杂感觉。
“山兔,你怎么从森之乡出来了?”她有些生疏地给怀中的兔子顺着毛,那头被红色丝带缠绕的洁白短发在尾端翘起,触感蓬松,轻飘飘又软乎乎的。
“唔,我来找时雨玩!”山兔乖巧地窝在她怀中,被温暖的手掌抚弄地抖了抖耳朵,宝石般闪烁着辉光的红眸陶醉地眯了起来。
时雨正准备继续追问,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寒。一具冰凉而柔滑的身体不知何时贴在了她的背后,两只苍白而修长的手交叉环过她的脖颈,并且在她的身体本能地因为寒冷而瑟缩的瞬间,轻轻抬起了她的脸,往右侧一偏——
一张放大数倍的美丽面容猛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即使凑到如此近的距离,依旧美得毫无瑕疵的美人正一脸幽怨地望着她,仿佛是在望着一个屡屡外出偷腥的负心汉,“主人~这只兔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青行灯不开心了。青行灯要有小情绪了。
自从她认了时雨当主人以来,一直都没有时间与自己心爱的主人好好共处,之前是那两只比自己先来的式神,一系列的事件之后,又出现了陌生的大妖怪滑头鬼、然后又是眼前这只兔妖——似乎一个个都与主人有这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这将她置于何地?!
集美貌与实力于一体的自己一路走来都快要变成透明的了好吗!!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妥协!拼着重伤也要将时雨抢走,然后将她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她从此谁也不见,只能与自己日夜相伴……
不知不觉思维又开始朝着危险方向的青行灯暗暗垂下眼睫,周身的气场都变得阴冷下来。但随即,她突然感到额头一阵剧痛,忍不住抱着头蹲了下来:“……好痛!”
她疼的眼冒泪花,愤怒地一抬头,就见到时雨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抱歉,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邪气。”时雨收回手,轻轻吹了下自己食指的关节,由于用力过度的缘故那里有点发红。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脸委屈茫然的青行灯,忍不住感到有些头疼。
身为式神却总是对主人有着危险的想法,这家伙真的很麻烦啊。她刚才脑海里转动着各种阴暗念头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式神与阴阳师之间拥有的感应?
“真过分!”青行灯微微撅起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她总是能在各种年龄段和情绪之间自由切换,时雨觉得这有可能是她总是自己给自己讲故事留下的后遗症。
偏偏从契约里传来的情绪是真的很伤心,令人感到无奈的同时又没办法放着不管。
“在你之前遇到其他妖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时雨叹了口气,蹲下来抚了抚青行灯的眼睛,用指腹拭去她羽睫上悬着的水珠,“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你想听吗?”
“关于主人的故事吗~妾身要听!”青行灯颜色浅淡的眼眸猛然爆发出令人侧目的光亮,她猛地握住时雨的手,急切地回答道。
如果她有尾巴的话,此刻肯定已经摇晃得快断了。
“嗯,想听的话,就听话!”时雨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循循善诱地哄着她,“等回去之后我就讲给你听。而且……你不觉得比起过去,更重要的是一起创造未来的回忆吗?”
“是的!妾身也是这么认为的!!”青行灯感动不已,只觉得先前心头的阴翳一扫而空,两颊泛起了期待的红晕。
就在这时,山兔从时雨的肩头露出脑袋,一脸疑惑地望着青行灯,对时雨说:“她是新的伙伴吗?”
“不,不是的。”时雨侧过脸看了看她,回答,“她是只属于我的伙伴。”
山兔歪着脑袋,神情有些困惑,似乎不能理解她的回答。
对于她来说,时雨是她的伙伴,那么时雨的伙伴也是她的伙伴。虽然那个浑身青色的妖怪有点可怕就是了。
“看起来你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呢。”奴良滑瓢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支起下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拖长的音调泛着丝慵懒,“不过,在那之前,先把我感兴趣的事告诉我怎么样?”
“嗯,如果是滑瓢想知道的话……”时雨转头看着滑头鬼,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他到来之前发生的一切有条不紊地说了出来。
对于酒吞童子的存在,她也不打算隐瞒滑瓢。虽然直觉告诉她论起实力来说,应该是酒吞童子更强,但滑瓢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就算不能战而胜之,全身而退也是没问题的。
实际上要时雨来说的话,滑头鬼的实力界限一直很模糊。他本身的种族特性注定了最适合他的战斗方式应该是隐没于黑暗中杀人不见血的阴暗风格,但滑瓢本身的性格又相当骄傲剽悍,更喜欢大开大合的热血搏斗。
这就导致他无法很好地利用其自己与生俱来的优势能力。但时雨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相应的解决办法,到了那时,也就是他的实力更进一步的时刻了。
“哦,传说中的百鬼之王啊~”听完时雨的叙述过后,滑头鬼显然对自己上一任的‘前辈’很有兴趣。
实际上酒吞童子已经至少有百年没有在妖界大展身手过了。虽然他的铁之城仍在,衷心拥护的部下百鬼仍在,名义上的百鬼之主的称号仍在,但由于长时间的失踪,使得妖界不少实力强横的大妖都开始渐渐遗忘他的威名。新一代出生的妖怪,甚至有不少都忽略了他的存在,拥护自己认为最强的大妖怪作为真正的百鬼之主。
滑头鬼也是趁势崛起的妖怪之一。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身上的百鬼之王的称号只在关东部分流传,并不是所有妖怪都认可他的名号。但如果能打败酒吞童子,那么,他就将是名正言顺的新一代站立于所有妖怪之巅的妖怪之主。
这些东西以前的时雨都不会考虑,但是加入奴良组之后,雪丽对她普及了许多妖怪间争斗的常识和潜规则,使得时雨有时候思考问题的方向,也下意识地站在了奴良组的角度。
“滑瓢,要去看看吗?”时雨看着站起身来的滑头鬼,问道。
“啊,当然了。”奴良滑瓢低头看了看她,金色妖瞳微眯,变成略微狭长的形状,眼底光芒闪动,仿若流动着炙热岩浆,“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家伙啊。光是想想……忍不住兴奋起来了!”
“我大概知道他现在的所在地,我带你去吧?”时雨难得见到他如此雀跃的样子,主动起身准备给他领路。
“嗯,拜托你了!”滑头鬼很干脆地应下了。看着小跑到他前面带路的时雨,他微微弯了弯眼眸,在走出他们所在的山洞之后,他一把将正常步速的时雨抱了起来,如同往常一般,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上。
“喂!”时雨习惯性地一手环过他的脖颈保持平衡,一边不爽地瞪着他,“干什么突然……”
又不是小孩子了。身为一个已经开始发育的少女,被这种姿势抱着很羞耻的好么!
“嗯,就原谅我一次嘛。”滑瓢笑着冲她眨眨眼,“小公主走得太慢了,我已经等不及了。”
“……”时雨沉默了。身后紧靠着的有力胸膛传来剧烈的心跳声,那逐渐升高的体温让她明白滑头鬼所言非虚。
“这里!”她伸手指了个方向,随后就感到周围景象一片模糊,她眯着眼努力辨认着方向,一边在心里叹着气。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滑瓢有时候真的是无可救药的战斗狂呢。
他们的身后,山兔咋咋呼呼地跳上魔蛙的背,追赶着他们的背影。
而青行灯与白狼面面相觑,两者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白狼闷不吭声地开始奔跑,流畅的身体线条随着奔跑流露出狼一般的矫健,在天色渐暗的林间掠起一片白色的残影。
而青行灯则是嘟着嘴坐上了行灯,一边控制着行灯快速追赶着前面快要消失的身影,一边不愉快地呢喃着,“作为妾身的主人,是不是和那只男妖靠得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