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妃与其他人看来,庄王爷似乎已经摆明了态度。众夫人看看自家沉鱼落雁的女儿,心中不免暗自着急。可再瞧瞧虞贵妃的脸色,只要贵妃不点头,那庄王妃的位置还指不定花落谁家呢。
庄王向来是个不多言的严肃人,平素也不似其他的皇子一般顺风顺水的生活在锦绣堆里,他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夫人们想在王爷身上找话题吧,也难以下手,就算跟他说点什么,说出来的都是他不感兴趣的东西,王爷的回答都是,“嗯”“不知道”这种。
对话略冷。
虞贵妃可不想让他把人都得罪光了。恰好这会儿有殿前太监过来,说皇帝那边正与几位大臣议事,传皇帝口谕,庄王爷这边完事了就上武勋殿去一趟。
皇帝的事自然是排首位的,这边筵席也吃完了,剩下就是在拉家常。王爷早就坐不住了,皇帝老头这道口谕下的可真是时候。不用王爷开口,贵妃一听,这就催着他走,“去吧,国/家大事要紧。母妃这里有众位夫人陪着呢。”
“那儿臣就告退了。”他倒是也不带客套的。
但王爷没有立即走,因为眼前还有个端端啊。她在宫里,两眼一抹黑,庄王爷本想带她去偏殿的,结果人贵妃娘娘老大不乐意,发话了,“你是去做正经事的,顺手还带着个她算怎么回事?把她留在母妃这里吧,等你忙完了再回来领。”
两边端庄入座的夫人们以巾帕遮嘴,眼珠子在虞贵妃母子俩身上打转,谁没有个小心思呢?
王爷他可不傻,低头瞧瞧端端,她今日倒是娴静的很,话不多,举止有度,真是令他吃惊不小。吃惊归吃惊,自己养大的,还不了解她的性子吗?多半是觉得太枯燥了,两眼湿漉漉的,人在等着出宫呢!
王爷没让她留下来,她是有点小聪明,但在宫中未必会说话。虞贵妃对她不喜,留下了指不定要出幺蛾子。可又不能这会儿把她送出宫,王爷一抬头就瞧见了他那小皇妹,这可不就是打瞌睡的捡了个枕头,正好嘛!
王爷对华禧招个手。
华禧老早就想跟她哥说说话了,只是碍于场面,没得机会。华禧容貌随了虞贵妃,比庄王爷可漂亮多了,柳叶眉儿弯弯的根本用不着黛青描画,“皇兄有什么吩咐呀?”
庄王爷把端端留给她,低声道,“替皇兄看一下,完事了皇兄来领人。”
华禧打量了一下跟她差不多大的端端,随即凑到庄王耳边悄悄问,“那华禧有什么好处没有啊?”
虞贵妃看那两兄妹凑一起嘀咕,她就奇怪了,“你们俩有什么话不能叫母妃听见的?”俩人儿居然还悄没声息的。谁也没理贵妃,庄王爷竟然神秘一笑,真是惊呆眼前的俩妹子,“皇兄晚些时候派人把府上的老梅图给你送来,你不是垂涎很久了吗?”
老梅图?华禧喜好书法名画,尤其爱好皇帝的那一口力道与韵味。
一听庄王要送那幅画给她,华禧当下就拍胸脯保证,“保管把您的所有物看的妥妥当当!”
“哥哥......”端端拽着他的广袖轻轻叫了声。
合着整个建德殿就他们三人儿了是吧?虞贵妃咳嗽了两声,“把她留在建德殿,母妃能把他吃了还是怎么的?值当的你这样?”
庄王爷没答话,行个礼就大步出了建德殿。
端端站在位置上,黑黑的大眼睛跟着庄王的背影。金碧辉煌的皇宫,她见识过了,她想起来管事以前说过一句话,叫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以前不懂,现在瞅瞅满座的辉煌,她还是最稀罕庄王府的于勤院,虽然那里不是闻天说的狗窝。
华禧年纪不大,但宫中规矩繁复,即便是贵为公主,她也很少有随心所欲的时候。现在成了,她有皇兄给的“使命”在身,就算早些告退,母妃也不会说她什么。若母妃要骂,那就让她骂皇兄好了,反正他耳根子硬┑( ̄Д ̄)┍。
就这么的,华禧领着端端,告退出了建德殿。
出了建德殿,端端大大的喘了一口气,贵妃果然是王爷的亲娘。头一回见面,那感觉,跟头一回见王爷似的。
两个人走在宫道上,一队队的宫人施礼经过,华禧扭头打量了几眼端端。端端也同样打量她,这是王爷的妹妹,他居然还有妹妹,真神奇!
华禧挑着柳眉问她,“听说你是皇兄捡来的?”
端端一脸坦然的点点头,“嗯,是捡来的。”裙下若隐若现的绣鞋踢踏着脚下的板砖缝隙,小小的一点鞋头,很可爱。
这华禧就稀奇了,说长相吧,倒也是真的漂亮,可母妃的选妃宴那也是国色天香云集啊。一向嫌麻烦的皇兄怎么单就把她收留回府了?这姑娘不正是待嫁的年纪吗?皇兄把人家这么个大姑娘领回府里去,是打算自己内部消化?
华禧当然不知道端端那些让人匪夷所思的经历。
“我刚刚听见你管我皇兄叫哥哥,哥哥是最亲的妹妹才能叫的,也就是本公主可以叫,你不可以叫。你只能称他王爷!知道了吗?”
端端摇摇脑袋,听了就当没听见,她从小叫习惯了,那有什么办法?
侧头看看华禧,华禧盯着她继续问,“那你就没有找找家人?”
端端望了望天,一朵浮云蠕动着圆滚滚的身子,优哉游哉的从她头顶上过。她仰头眨着眼睛,逗了逗它,眉眼弯弯,一摊手,“忘了,记不得了。”
“哈?”华禧满脸不相信,伸出手指上上下下的指着她,“你这么大个人还能忘记家门?你不会是个骗子,混进王府想骗吃骗喝吧?”
“我不是......”
“华禧?”
谁呀?!
华禧还没回头,就听见身后跟随的宫人施礼,“奴婢见过三皇子。”
端端闻声看去,先入眼的就是一身骚包的大紫锦袍,金玉腰带揽着腰身,腰上没有戴玉佩,倒是挂了两串穗子。来人是司徒华,脸上笑眯眯的,看了端端一眼,问华禧,“这位是.....”
华禧行了个礼,脸上的笑不咸不淡,“见过三皇兄。三皇兄这是打哪儿来呀?不是说兄长们都被父皇叫去武勋殿议事了吗?怎么三皇兄就这么清闲啊?”
这是说他不如她亲哥受父皇重视呢!三皇子白皙的脸上一僵,死丫头片子向来帮着她哥挤兑他。
三皇子垂着眼冷哼哼了下,“偷得浮生半日闲,懂不懂?”
小时候三皇子的母妃容贤妃与华禧的母妃争宠,暗地里你掐我,我掐你,连着俩女人的孩子也互不待见。皇子贵女谁不有些傲性?偏生三皇子他不仅傲性,他还邪性!庄王司徒翰呢?他更属驴的,倔性十足。
你想想,一个邪性撞上一个倔性,谁能服谁?
司徒翰打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的,小小年纪身体强壮着呢。十三岁那年,俩人打架,把四岁的华禧吓得哇哇哭。原因就是因为三皇子寻了个由头,打了二皇子宫里的小太监,二皇子一看自己跟前儿的人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就他那性子他能依吗?肯定不依啊,这是明摆着欺负到他头上来了!于是半道上拦了三皇子,挥着拳头就上去了。
三皇子也是邪性不认输的,得,积怨许久的俩个半大娃娃在御花园的小道上打得拉都拉不开。可巧儿,华禧就在御花园里弯着腰儿掐花玩儿呢,就瞧见一波小太监呼啦啦的往外跑。宫里难得有热闹瞧,她小腿儿一迈跟着就跑了,乳娘拉都拉不住。
到了现场,这下子可倒好,看见她皇兄被三皇兄打得鼻血哗哗流,可吓坏了,哇哇直哭。从那以后,她就认定三皇子司徒华就是个坏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只要见了司徒华不是明着次哒就是暗着挖苦。其实她不知道的是三皇子被司徒翰可揍得不轻,只不过打在身上看不大出来。
为此容贤妃抱着十二岁的司徒华到皇上跟前告状去。司徒翰那时候兵书可读了不少,他有胆子揍人就有胆子收拾烂摊子,脸上的鼻血他不但不让人擦,还小手掌一抹,弄得满脖子满脸。乍一看上去,真是怪吓人的,还以为被打的有多惨呢。
容贤妃抱着脸上只有些擦伤的司徒华哭,虞贵妃这边是胳膊揽着满脸鼻血的司徒翰,不声不响默默流眼泪。皇帝瞧了二儿子的脸,真是脸都绿了,大掌拍案,“简直混账!!谁打的?!”
现在可算是冤家路窄,又撞上了。不是小时候了,看你不顺眼可以打一顿,现在都有了心眼儿,面上装的好,暗里较着劲。华禧瞧他眼珠子在端端身上打转,华禧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皇兄的人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一把拉了端端到身后,口气半点儿恭敬也没有,“我还有事,就不跟您闲聊天儿了。”瞧瞧,前一刻还怀疑人家是骗子呢,这一刻就护食了。
上了哪座山就唱哪座山的歌,端端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任凭华禧拉着她走。
可三皇子邪性啊,你不让知道他非得弄清楚喽。你想走?那也得等爷放你走。一把折扇在俩人面前横着一挡,腔调就跟民间的地痞似的,“站住~”
华禧瞪他,“干嘛?上次我皇兄的拳头还没吃够啊?”
说起这个,司徒华就阴测测的瞧了她一眼,“我不问你,我问的是她!”下巴一点,乜斜着眼问端端,“谁家的?叫什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