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了这么多年,才知道你真正的生日。”翟逸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过。”我说。
翟逸自此经常在节假日来访,甚至去学校接琦琦的次数比我还要多。
时光悠悠,转眼又是一季。
我**博士三年级,忙得更加焦头烂额。有一天周末,我接到了博士导师怀特教授的电话,需要立即去一趟学校。于是我临时找玛德琳救急,可她人在外地亲戚家。
翟逸人在爱丁堡,远水解不了近火。而左依的电话也没打通。郑恩承就不考虑了,他和我一个博导,也正在往学校赶。
正当我无计可施之时,玛德琳回了电话过来,她表示可以让她丈夫的**珍娜来顶一阵子。
我感激不已,保证处理好事情第一时间赶回来。玛德琳发来了珍娜的联系方式,我们联络之后,她表示立即开车过来。紧接着,郑恩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催促我快点。
怀特教授最恨人迟到。
于是我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临行前一再叮嘱了琦琦乖乖待在家里,直到保姆到来。
然而当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出来之后,才发现玛德琳和珍娜接连打来了一堆未接电话。
我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连忙给珍娜拨了回去。
“一直没有人给我开门。”她说。“我怀疑出了什么事。”
“也许是琦琦睡着了没有听见……”
“不可能。”珍娜说,“玛德琳给家里的座机也打了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我心中一沉,吩咐道:“麻烦你无论如何要打开我家里的门一看究竟。有什么损失后果,都算我的。”
珍娜在那头愣了下,随后道:“OK。”
我一面往家里赶,一面不时地拿出手机看有没有最新消息发来。
离公寓不到五分钟的路程时,我接到了珍娜的电话:“屋里空无一人。”她顿了顿,又道:“我已经报警了。”
“珍娜,谢谢你。”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情绪平复一些,“我马上到家了。”
我一路飞奔至公寓门前,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华裔女人握着电话,站在已经敞开的门口朝这边张望。见到了我,立即试探地招招手。
“珍娜?”我问道。
“门被踢坏了。”她说,“抱歉。屋里每个角落我都找了,并没有找到孩子。”
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进了屋,把衣柜也打开找了找,依然一无所获。
“小孩子他有可能去哪儿呢?”珍娜跟在我身后问道,“他平时有没有说起过他想要去的地方?”
有!他总说要去找翟U
cle。
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打给翟逸。
电话过了一小会儿才被接起,我一开口就是焦急的询问:“琦琦在你那儿吗?”
“不在啊。”翟逸起初似乎是睡眼惺忪的样子,这会儿声音立即紧张了起来:“琦琦怎么了?”
“琦琦不见了。”我的声音语无伦次,“你,他会不会找你去了?”
“怎么可能!伦敦到爱丁堡可不近。”翟逸说,“他还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
我听到他一边起身一边穿衣的声音,他问:“报警了吗?
我瞥了还在一旁的珍娜一眼,想要竭力忍住泪水,哽咽道:“报了。”
“好的。”翟逸安慰道,“琦琦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终于还是泣不成声,珍娜想要走过来安慰我,却又因为不熟识在我半步开外停住。
我抽噎着:“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坐在家里等他回来,还是坐在警署里……”
“我现在就赶过去。急雨,你听我说——”翟逸的声音沉稳,听在耳里令人心安:“先去警署把琦琦的照片提供一下,以及他有可能去的地方,让警方加强搜索。我这就赶过去,在公寓门口等琦琦。”
“好。”原本六神无主的我,终于在听了翟逸的话后,恢复了冷静。
珍娜作为报案人,也要和我一起去一趟警署。
我一面按照翟逸所说的拿出了有关琦琦的身份资料,一面在心中不停地做着祈祷。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在此时此刻却希望神真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都说失踪后48个小时是黄金搜救时间。而现在,显然已经过了时间。
我很崩溃,在警局时几乎怀疑警方故意拖延,甚至怀疑珍娜撒了谎,是她伙同他人拐走了琦琦,又不想玛德琳受牵连所以假意在那里等我归来。
是的,我已经丧失信心了,于是也连带对这个世界丧失了信任。
我脚步虚浮,推开珍娜,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走。
我期盼着,我回到家那一刻,奇迹会出现。
当然,如果琦琦早已回到家里,那翟逸没有道理不打来电话。
我不知道,花了多久,才挪动步子走到了公寓门口。翟逸一直焦急地望着楼道口的方向。见到失魂落魄的我,怔了怔,绝望也慢慢从脸上浮现出来。
我看着他,心头懊悔伤恸极了。
怪我,都怪我。我霸占人家的儿子,眼下终于遭了报应。
可是要报应,就报应到我身上来,为什么……
我感到喉间腥甜,“哇”的一声,竟然吐了一口血。
翟逸大惊失色,连忙扶住我,“急雨,你……”
我朝着他跪了下来,悲痛难当地忏悔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翟逸不解,帮我拭去嘴角的血迹,轻轻拥我入怀:“别说什么对不起,琦琦会没事的,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我摇头,抓紧他的双臂,咬了咬唇:“琦琦,他是你的儿子。”
“我知道。”
“都怪我……”
“别这么说,谁也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如果琦琦能够**回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我说。“哪怕是……把他还给你。”
翟逸深深地望着我,“我不仅要他,我还要你。我希望我们三个,能成为一家人……”
他的话音未落,视线突然投向了我身后。
“妈咪,”我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是琦琦的声音:“你和翟U
cle怎么啦?我们家门怎么坏了?”
我大喜。
连忙转过头去,发现琦琦真的回来了,而他身后站着的是三五个高眉深目的伦敦白人警员。
“琦琦!”我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只见他竭力想要回护什么,身子后仰。我感到有一个硬硬的东西硌着我很不舒服。我松开琦琦,才发现他手里握着一个灰褐色的东西。
是一只乌龟。
翟逸在用英文询问警员是怎么一回事。我听到为首的那个警员道,是琦琦自己走进了警署,用身上的防走失牌子请求他们把自己送回来的。
“你究竟去了哪儿?”我板起脸问琦琦,“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等到保姆过来?”
“保姆来了,她肯定会为了省事,在家里看着我一天的。”琦琦说,“我想出去。”
“那你都去了哪儿?”我问。
“我去买一只小乌龟。”琦琦理直气壮道,“猫狗你都不许我养,你嫌他们吃得多气味重。那乌龟总可以了吧?”
我忍着,没有说话。直到翟逸送走了那几个警员后,从来没有跟孩子动过粗的我,一巴掌就朝琦琦的屁股上打过去。
琦琦哭嚎起来,“妈咪!你真野蛮!我不爱你了!”手里还抱着乌龟没有撒手。
翟逸连忙阻止,“急雨,不能这么对孩子……”
我看向他,微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慢慢地放下了手臂,朝屋内走去。
我听到翟逸弯下腰对琦琦道:“你知道,妈咪有多担心你吗?如果你养的小乌龟,突然有一天就离家出走,再也回不来了,你会不会担心难过?”
“会。”琦琦泪花泛泛,撅着嘴,“但是。我可不是乌龟。”
“是啊,你比乌龟重要和可爱多了。”翟逸说,“所以妈咪才会那么气。”
“可她打的我那一巴掌真得好痛。”琦琦说。
“你有错在先,先去给妈咪道个歉。”翟逸说,“然后妈咪再为打你的事,跟你说对不起。”
我一面朝里走,一面把这一大一小的对话都听在耳里。
“妈咪,I’msoso
y。”琦琦在我身后大声道。
我顿了顿,继续朝前走,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我实在太生气了,需要平复一下。
“你看她!”琦琦不满,跟翟逸发牢骚,“翟U
cle,妈咪这是什么态度?”
翟逸面有尴尬之色,“可能……可能有些人……呃,可能真的是因为你比乌龟……重要太多了。妈咪一时半会儿没法原谅你偷偷离家出走的行为。”
“……”
我关上门,把外面的声音隔绝。
法律上,琦琦是我的儿子,但是翟逸和他却有着无法割裂的血缘。
经此一遭,捅破了窗户纸,那翟逸再也不可能,淡出我和琦琦的生活了。
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够给到孩子所有。
可对于琦琦来说,仅仅有母爱,是不完整的。
我在成长的过程中,父母之爱,是永远的残缺。
我深知那种残缺带来的性格缺陷,难道也要让琦琦也必须一生带着残缺吗?
我知道,自己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