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撒谎。”翟逸说,“你说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他捧起急雨的脸,眼中燃起一片跳跃的火焰,神色挣扎:“只要你愿意,就可以。”
急雨未及防备,被他噙住了双唇。翟逸眼中的火焰终于放任成燎原火海。眼前的,就是他悬而未解的纳维叶—斯托克斯方程式。他探到了一丝丝牛奶般的香甜。
后来,他才知道,那种香甜滋味的吻,只属于十八岁的急雨。随着时光的流逝,在记忆长河中奉为绝无仅有的珍贵。
急雨震惊多过抗拒,从来没有人吻过她。
她向陈羽尧要求过,可他最终只亲了亲她的额头。“翟……”她刚想开口,声音便很快被吞没了。
前是少年柔软的唇,身后是纹理粗糙的树干。急雨惊觉翟逸的变化,奋力挣扎,却被他狠狠制衡。她用力咬了他一口,迫使他后撤。
“你干什么?”
翟逸俯身凝视着她:“你说呢?”
这是令她陌生的翟逸。强势,霸道如陈羽尧,不,甚至更像是高傲得目无一物的司徒阙。
急雨声音渐趋冷静和清晰:“对不起,翟逸。我能给到你的,只有这个吻。”
见他不信,她只好再次明白地宣告:“到此为止。”
翟逸呆立半晌,终是无力地垂下了手臂。哀莫大于心死。
“你真是个狠心的女孩,我一直都知道,”翟逸喃喃地念着,“但我竟然从来没恨过你。”
急雨不知道自己离恶的距离有多远,但是,她从来不是个天使。
“对不起。”
“是初吻吗?”翟逸突然问。
急雨愣了愣,不明其意。
翟逸眼中波光潋潋,他伸出右手的拇指,轻轻描绘着急雨的唇线:“它是第一次被男孩子亲吻吗?”
急雨没有撒谎的理由,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翟逸勾了勾唇角,所携之意晦涩难明,“你把吻给了我,心却给了他……”
急雨低下了头,并不申辩。
“你可真伟大……”伤害急雨终究非他本意,翟逸还是止住了话。即使他体会了何为撕心裂肺,却也不忍转嫁苦楚于她。
陈羽尧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将翟逸刚才所说的话清清楚楚听在了耳里。即使没有纵观全场,也可以从其话中窥见他对急雨做了什么。
简直不可饶恕。陈羽尧眼中全然无温,双拳不自觉地攥紧。急雨知他一向不屑动武,在此时听到他的拳头咯吱作响,不由胆颤心惊。
“你快走吧。”她对翟逸说。
翟逸回头看见了陈羽尧,不由眉头一蹙,却丝毫不惧。
来得正好。
“有些东西,是我的,你就穷其一生也夺不走。”
急雨不敢相信,这句话竟先于翟逸口中说出。
陈羽尧冷笑,“你只会捡剩的,吃剩的。得了别人指间落下的施舍,还大言不惭地以为自己才是正主。”
翟逸到底年轻,和陈羽尧在言语上过不了几个回合,便选择了雄性间最原始的对决方式。
侮辱性的话,他不是没听过。但只要是捎带上急雨一星半点,他就不能善罢甘休。
他爱的人,可以不爱他,但绝不允许旁人践踏。
翟逸此举正中陈羽尧下怀。
是他先动手的,小雨,你可怪不得我了。陈羽尧冷笑着朝翟逸挥拳迎过去,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你这个禽兽!”翟逸眼中流露出浓浓的鄙视,“养成系是吗?把她当成你的私有物!”
陈羽尧眉头结在一起,脸上的肌肉抽搐,从牙缝中透出几个字:“闭嘴。”
翟逸冷笑一声,啐道“真恶心!”骑在他身上,给了他一拳。
陈羽尧嘴角吃痛,奋而还击。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急雨不住地喊停,却没有丝毫作用。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引来了小径上一些学生的侧目。
“怎么有人打架?”
“你没看到那边站着个女的么,肯定是为了她呗!”
“这么刺激!”
“咦,那女的,我好像认识。”
“好像是生物工程学院的,我朋友就在那个系。”
“不如,你拍下来发给她看看?”
在大有形成围观之势前,急雨反而冷静下来:“别打了。”
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生,担不起“红颜祸水”这么重的罪名。
“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动手。”急雨说,“我不属于你们任何一个人。我是我自己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说来也怪,她一走,两个人再也打不起来了。
他们像中世纪的骑士为了夺宝而纷纷摆出决斗的姿势,然而当被告知宝物不可能被他们任何一个人所拥有,顿时失去了对峙的兴趣。
化敌为友却也是不能,只要所争之物尚存于世,他们就一直会彼此仇视直到死。
这一年的圣诞平安夜,成为翟逸心中永远的痛。
以至于今后很多年,他都不再愿意过圣诞节。
外伤无数,但和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比都不算什么。都说“伤心”,“伤心”,原来心被伤了,胸口真的会一阵一阵地抽搐着地痛。这心上无数的裂口,却是急雨给的。
少年时每一场令他醒来时脸红心跳的梦境中,出现的都是她。
可那又怎么样?那是他的一厢情愿。现在,到了要放手的时候了。
陈羽尧却是不会放的。但凡从他手里夺走的,他往往会加倍讨要回来。
陈羽尧知道急雨最重学业前途,英语四级考试在即,肯定还是去了图书馆复习。
如果不是怕后果难料,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翟逸。
小雨这个人,平时心肠极硬,但你一旦破了她的心防,她是最见不得你受难。
他可不想到头来,反助对手一臂之力。
想明白此节,他便转身离开了J大,回了S市。
一切等周末再说吧。她会回来的。
急雨把书翻得哗啦啦响,直至接收到了周遭看过来不悦的眼神,她才发觉自己的心浮气躁。
阅读理解题看了半天,也没能看进去。她干脆选择抄写单词。为了加深记忆,用的是红笔。
一遍又一遍。就在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没有理会,继续抄写。直到一页草稿纸抄完,她才发现,从第六行就漏抄了一个字母。
急雨“啪”地一声搁了笔,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是念珠的信息。
“虽然知道你的心里此刻一定也不好受,但我还是要跟你说,翟逸他被你伤得不轻。”
“他又喝酒了?”
“没有。没有喝酒,也没有自残。鼻青眼肿还笑着和我说话,正是因为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我才感到害怕。”
急雨能说什么呢?她打出了“照顾好他”四个字,想了想,一一删掉。思索片刻,她又重新把这四个字打了一遍,发送了过去。
照顾好他吧。念珠。
翟逸和你,才是一路人。
修罗只崇尚力量的极致,早早见过地狱中的恶形恶状。尽管心中向往光明,但和天使身处两重天,从来不可能相拥。
如果执意同行,最终受伤的,只会是天使。
接下来直到毕业,她和翟逸都没有再联系。之后翟逸的消息都是从念珠口中偶尔得知的。
他们并没有如她所愿走在一起。念珠还是不忘于司徒阙,从她朋友圈里能看出他们纠缠不清的情感乱局。听念珠说,翟逸也开始过几段恋情,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念珠展示她的黑色幽默:“你说,是不是因为他课业忙得要死,又回回不陪对方过圣诞节的缘故?”
元旦放假,急雨并没有打算回S市。
袁紫衣比划着她新淘的一件大衣,问众人的意见。见急雨回来,立即转向她,“怎么样?”
“挺好的,跟你那双卡其粉的鞋子特别搭。”急雨说。
“我也这么觉得。”袁紫衣说,“我要穿着它去男朋友家。”
“天哪!这么快就见父母了?”莫美林吃了一惊,兴冲冲地问,“你紧张不紧张?”
急雨也有些讶然,“才大一,你们就定下来了?”
“想什么呢。”袁紫衣说,“只是去做客玩一玩,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
“那你去他们家,晚上是和他住一起,还是跟他妈妈住一起?”莫美林挤眉弄眼地问。
黄秋晓也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对啊,你和谁住?”
“我和自己住。”袁紫衣把裙子叠好放进了箱子里没好气地道。
“切。”莫美林显然不信。
“他们家四室的。”袁紫衣说,“又不是住不下。”
黄秋晓艳羡道,“那你可要好好把握他。”
“把握他?”袁紫衣说,“是他要好好把握我。”
急雨很喜欢她的自信,“说的是。”
袁紫衣听了,冲急雨眨了眨眼睛。
“你怕不怕?”黄秋晓问。
“怕什么?”袁紫衣不解。
“你不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他妈妈不喜欢你吗?”
“彼此彼此吧。”袁紫衣的话令黄秋晓一愣。
她接着道,“我去他们家,就是要看看他父母平时的相处模式是什么样的,以及他妈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如果处不好,那不如趁早分手,及时止损很重要。”
一席话说得所有人都怔住了。
“你舍得么?”莫美林问。大家都知道袁紫衣和男朋友温浩是在一场校园活动中一见钟情的,交往到现在感情一直很好。
袁紫衣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所以,要去看看才知道。”
气氛一下子变得不那么欢快起来,莫美林连忙道:“对了,你家那位星座是什么来的,我给忘了。”
“哦,是金牛座。”袁紫衣说。
“那你们匹配度是很高的!”莫美林说,“金牛男和双鱼女刚好可以互补。”
“哈哈。”黄秋晓拆她的台,“那天你还说双鱼和天蝎配。那于潜跃不还是追求急雨失败了么……”
急雨神情一窒,随后她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整理东西。
“急雨……你别理她!”莫美林说,“她跟部门里的其他干事吵了一架,心情正不痛快呢,逮谁刺谁,你别放在心上。”
急雨朝她笑了笑,坐下来后却不由怔怔地叫了声“黄秋晓”。
黄秋晓从被子里伸出头来,“干嘛?”
“你说的对,”急雨说,“如果仅靠星座就能决定爱情,那就是纯粹的‘配对’游戏了,你也是天蝎座,那是不是说你和于潜跃也是合适的?”
黄秋晓怔了怔,随即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重新用被子蒙住了头。
袁紫衣和莫美林面面相觑,急雨朝她们点了点头,抱着书出了宿舍。
黄秋晓是有点喜欢于潜跃的,她之前就看出了一点点,自从平安夜过后,她对自己的态度就急转直下。好在急雨话少,白天呆在宿舍里的时间也不长,两人并没有起什么大冲突。
女生间的不和,渗透于细节,而非大场面。而且只要一个人有心不和,另一个人再友好也无济于事。而急雨也属于不会上赶着去讨好别人的那种性格,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如果一再进犯,她也不会一味示弱。
一到月初,急雨像往常一样收到了生活费汇款。
望着跳出来的短信提醒,她心中疑窦丛生。
如今她已过了法定成年年龄。按理只要她回去,就可以成功拿到了那笔赔偿款。
为什么刘阿姨还会继续给她打钱?如果此前她是碍于法律规定,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难道是良心发现?急雨摇摇头,她没法相信。
下课后她立即去了校园里的ATM机前,朝那个帐号上汇款,收款人开户信息上赫然写着:“*羽尧。”
*羽尧。她就知道。蓦地想起金铭海说过,他只汇过两个月的生活费,之后就由刘阿姨全权负责这件事。那么就是说,自打那以后她收到的所有生活费都是陈羽尧给的。
因为数目与之前一般无二,所以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怀疑。为的,就是保护她看似强悍却高度敏感的自尊心。
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欠他的,太多了,多到根本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