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团从小生活在封闭的环境里,华昆云和布鲁诺有心隔断她对世界的认知。在这种情况下长大，华惊鸿不认为她有寻常孩子在这个年纪该有的常识、善恶观甚至是自我认知。
她在问出华惊鸿“为什么还没有死”的时候,一双纯稚的黑瞳里完全没有恶意。但是她又天生极其敏锐。
小团或许不知道所谓的“克.隆体”到底是什么,不明白华昆云的一句“复.制品”完全地否定了她作为个体的存在意义。但是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华昆云隐藏在轻柔抚泪动作之下的冷漠和不悦。
“哥哥……”小团揪着华昆云衣摆的手瑟缩了一下,她嗫喏着,“哥哥你说什么呀……小团、小团不是哥哥的、哥哥的妹妹么……”
华昆云的语调和和缓缓的,眼里的神色却是轻轻淡淡的。他说：“小团当然是哥哥的妹妹。”
小团眼角带泪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在说“太好了”。
华昆云也柔柔地笑道：“哥哥原来只有一个弟弟,那就是这位惊鸿哥哥。我和你说过,哥哥得了很厉害的病,只有亲人的精神髓体可以救哥哥。但是哥哥舍不得惊鸿消失，所以就用惊鸿身上的的一部分制造了小团。你身上流着和惊鸿一样的血,自然是我的妹妹。你对哥哥也是很重要的亲人,惊鸿为了不让哥哥为难，就想了别的办法治好了哥哥的病。”
小团呆呆地问：“哥哥想要妹妹，所以就有了小团吗……”
华昆云笑着点点头,说：“所以你要听哥哥的话。”他拍了拍小团的后背，转而道：“乖孩子,现在向惊鸿哥哥道歉。”
小团揪住了华昆云的衣摆,侧身望向华惊鸿，幽幽的黑眼仁很大，像是精致的玩偶。眼神愣愣的，透着玻璃珠似的幽光。
“惊鸿哥哥原谅小团好不好？”
“没关系,我知道小团不是故意的。”华惊鸿上前，微微蹲下身迎向小团的目光，像是要让对方看进自己的心底，让她明白他所说的话全然发乎真心。
“小团是个好孩子。”
就着这个姿势，华惊鸿微微抬头，对着华昆云笑道：“从现在开始小团就不是我的复制品了。小团就是小团，哥哥，你说对吧？”
华昆云微怔，点头：“嗯，小团就是小团，是我说错了。”
他说着向小团道歉的话，眼睛却看着华惊鸿。小团仰着头，看看哥哥，又看看华惊鸿，最后低落地垂了下来。
华惊鸿起身，扬起声音轻快道：“这就对了。”
华昆云面上露出明朗的笑意，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小团，轻声道：“小团觉得困了。也好，哥哥现在也有些乏了，你先和阿布叔叔回去。”
小团埋着脑袋，闷声道：“嗯，明天小团还可以出来看你吗？”
华昆云：“好，我让阿布叔叔接你。”
布鲁诺抱起了病床上的小团，目光有些复杂地掠过华惊鸿。
“先生，我们先下去了。”
华昆云点点头，小团趴在布鲁诺肩上，软糯糯地道了声“哥哥再见”，眼眶似乎有些发红。
两人离去后，华惊鸿对努德兰道：“我还有一些话想对我哥说，你……”
“好。”努德兰抬步，“我在门外等你。”
华惊鸿咽下还没说出的话，说：“……好。”他本来是想让努德兰先回去的。
努德兰合上门后，华惊鸿先开了口：“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向小团解释清楚，为什么要那么说？小孩子有时候比大人以为的要多得多。”
华昆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陷入身后厚厚的软垫里，缓缓道：“我怕你生我的气。”
“生气？”华惊鸿楞了一下。他不觉得自己需要生气，比起责怪一个无法自主的小女孩，他真正不赞同的，其实就华昆云对待小团的态度。
其实这也是华惊鸿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华昆云宁可忍受病痛也不愿真的伤了小团。但是从刚才他和小团相处的模式来看，虽然华昆云全程都温和地微笑着，华惊鸿却看到了令人心惊的操控欲。
他和小团说话，几乎全是陈述句，没有给人提出异议的余地。华惊鸿诡异地将华昆云的态度和造物之神联系在一起。
神爱他的造物，但是造物却不能违背他的心意。
华惊鸿挥散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道：“童言无忌，我没什么好生气的。小团现在完全是白纸一张，也不能一直不接触其他人。小孩子可不好教，你可得赶紧考虑小团的教育问题了。”
看着华惊鸿一副忧心忡忡教育学者的模样，华昆云抵着额头笑得双肩微颤，笑得华惊鸿莫名其妙。
“咳咳，”华昆云收起笑声，眼里仍是满溢的笑意，“好，小团的教育方案，我会好好制定的。不过……”
华昆云低声道：“我原先还以为你会介意小团的存在，看来是我过虑了。”
华惊鸿忽然就明白了华昆云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对方瞒着他复制他的克.隆体，还把对亲人的思念寄托在这个克.隆体身上，他或许是在担心自己心里生了罅隙，所以才急着让小团认清自己的身份。
想通这一点，华惊鸿也觉得讪讪。他强打精神，玩笑道：“这有什么的，我都已经是个老大爷们了，看看自己萝莉时期这么可爱，还是挺稀奇的。”
气氛陡然松快了起来，另一边，空气却沉闷得像是暴雨前的沉寂。
“阿布叔叔，小团到底是不是哥哥最重要的亲人？”
布鲁诺本来正要放下怀里的小团，闻言坐了下来，将小团搁在大腿上，说：“当然是。小团不知道，仇先生之前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但是他还是不肯伤害小团。”
“仇先生可是把小团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要重要。”
小团却仰头认真地看着布鲁诺，说：“可是现在不是了。因为那个人救了哥哥，他才是哥哥最重要的亲人。”
布鲁诺一时语塞，小团却开始露出思索的神色：“小团要变得有用才可以。”她嘟着嘴想了一会儿，忽地问道：“阿布叔叔，哥哥看起来还是很累的样子，他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
布鲁诺为难道：“惊鸿殿下只是赶走了仇先生体内的坏虫子，但是先生的身体之前受到的损害太多了。”
“是精神髓体吗！”小团问，“哥哥跟我说过，坏虫子一直在吃它的精神髓体。”
布鲁诺：“嗯……不过小团不要担心，惊鸿殿下说他有办法修复先生的精神髓体。”
布鲁诺还在安慰小团，小团望着自己的手，双眼渐渐变得坚定。只要等到明天就好了，等明天见了哥哥，她一定要让哥哥知道，她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的是，华昆云第二天却没有见她。小团等了整整一个月，终于等不及了。她抱住布鲁诺的小腿，眼里含着汪汪的泪，却没有落下来，神情是孩子身上很难看到的坚毅。
“阿布叔叔，你带我去见哥哥。小团要见哥哥。”
华昆云一醒来就忙着处理堆积的事务，还要分析紫微垣、军部以及各大贵族集团近来的动向。自从事发之后，皇宫对外隐瞒了帝国公主失踪一事，而皇二子也被皇帝软禁起来。皇二子母族斯特莱一族本来正要联合几大贵族，向皇帝施压讨要说法。皇二子的外祖斯特莱公爵在被皇帝单独召见之后，却不再提起这件事。
布鲁诺知道华昆云并非不见小团，他只是没有时间。他需要保证大量的休息，唯一挤出的一点时间也留给了华惊鸿。每当华惊鸿来见的时候，华昆云总会让他退下。
他猜测这和华昆云的后期治疗有关。但是这些却不好向小团解释明白。布鲁诺只好说：“仇先生现在很忙，等他忙完了，阿布叔叔再带你过去好不好。我们不要打扰仇先生。”
小团却十分焦急地说道：“我不打扰哥哥，我只跟哥哥说一句话！”
布鲁诺很少见到小团这样坚持到有些任性的模样，不由心想，或许华惊鸿的出现让小团有了一种危机感。想到这点，他就不忍心拒绝，于是将人抱起，说：“好吧，阿布叔叔带你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却被告知必须候在门外。
两人正好赶上华惊鸿为华昆云治疗。自从十天前赤钧恢复得差不多后，解除了他精神海的禁制，华惊鸿不但又可以使用精神力，还扩大了精神海的维度。
华惊鸿隐隐觉得，他离ss级不远了。但是他并没有就此懈怠，精神力越到后面越难以突破，仅仅一线之差也能耗费一个人的整个余生。
他休整了两天，就开始为华昆云进行治疗。每次治疗，小啾就会让华昆云的意识陷入沉睡，借用华惊鸿的精神力补充精神体能量，然后在夜里华昆云深睡的时候，循序渐进的修补他的精神髓体。
小啾一直记得华惊鸿的嘱咐，没有和华昆云说话。即使华昆云怎么试图让他开口，甚至拿华惊鸿儿时的录影诱惑他开口，他也没有屈服内心的渴望。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了，就抱住脑袋呼呼大睡。
特殊病房内，华昆云缓缓睁开双眼，见华惊鸿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细汗，不由抬起手来。
华惊鸿不想让他汗了手，于是偏头道：“没事，我拿手帕擦一擦就好。今天感觉怎样？”
华昆云露出放松的笑意：“精神好了很多。辛苦你了，惊鸿。”
“我正好也能锻炼一下精神力，不辛苦。对了，”华惊鸿说，“布鲁诺和小团有事找你，已经在外面等了快一个小时。”
华昆云：“应该是小团想我了。”
华惊鸿迟疑：“你们最近没见过面吗？”
“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华昆云模棱两可道，“最近常常忙着忙着就睡着了。”
华惊鸿安慰道：“不是坏事，你的髓体正在慢慢生长，嗜睡很正常。”
“这样，”华昆云笑道，“我还以为是我身体里的小家伙不耐寂寞，自己跑出来了。”
华惊鸿汗：“小啾做什么了？”
华昆云无奈：“连着几天吃光所有的甜点。”
“…………”华惊鸿扶额，“是该多吃点……”
华昆云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似乎很怕生，从来不和我说话。果然是个小家伙，还是幼崽吧，他是努德兰的施契者吗？”
华惊鸿心中一凛，当初因为小啾这个名字不够威武，他也有心把小啾当做一个小名，对外其实从未提及帝国公主施契者的名号，所以除了华重明，还真没几人知道小啾到底谁。
华惊鸿面上做出无奈苦笑的神情，没有正面回答：“你也知道，龙雀是多么高傲的生物。你不是他的结契者，他自然不会和你搭话。”
“也是，”华昆云点点头，“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龙雀竟然会喜欢人类的甜点。”
“哈哈，”华惊鸿摆手，“因鸟而异，因鸟而异。小啾比较特立独行。”
华昆云弯起眼来：“你跟努德兰的龙雀感情真是好啊。”
华惊鸿闭嘴了，觉得他分分钟要暴.露一切。
这时华昆云不冷不热地哼笑了一声：“你和努德兰的关系果然不简单。”
华惊鸿除了尬笑实在不知道摆什么表情，赶紧转移话题道：“啊，不能让小团他们继续等着了。”
华昆云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说：“让他们进来吧。”
说着，他按下床边的一个按钮，门一打开，小团就冲了进来，在看到华惊鸿的时候猛地停下。
“下午好啊，小团。”华惊鸿蹲下来笑眯眯道。
小团肉嘟嘟的嘴唇动了动，半晌发出一声嗡嗡的“下午好”。
华惊鸿也不在意，向华昆云挥了挥手：“那我回去休息了，你们慢聊。”
直到病房门合上后，小团才抬起头来，小步跑到病床边，正要伸手爬上去的时候，又退了下去，抬眼怯生生地望着华昆云。
华昆云却没有说话。空气就这么安静了好几秒，终于，在布鲁诺忍不住开口之前，华昆云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团，今天怎么来了？”
声音里带着柔柔的笑意，小团面上紧张的神色立即一松，道：“小团、小团有事要跟哥哥说。”
“哦？小团要说什么事？”华昆云似乎很感兴趣。
小团仰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华昆云的面色。他依旧很瘦，脸色也不好，嘴唇上的紫倒是散了不少，透出一点艳艳的红。
“怎么了，小团？”
小团这时爬上了病床，上半身趴在华昆云腿上盖着的被子上，说：“小团想让哥哥健健康康的。哥哥，小团如果治好了你，哥哥会觉得小团不一样吗？”
华昆云不由失笑：“这么孩子气，哥哥这个月没去看你，是哥哥的不是。”
小团却严肃地皱起了眉头：“小团要治好哥哥。”
华昆云只当她闹脾气，或者有什么异想天开的念头，于是道：“难道小团偷偷学会了魔法？”
小团在脑袋埋进华昆云怀里，翘着小屁.股拱着华昆云，底下的眼睛却红了。她最后蹭了蹭，瓮声道：“小团要开始治病了哦。”然后身体猛地一震，忽地就软了下去。
要说华昆云对什么味道最敏感，那自然是血液，尤其是新鲜的，还热乎着的血液。鲜血的腥味随着温温的热，在空气中扩散地更快了。所以华昆云在小团的身体还未完全软下去的时候，就捕捉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
他猛地将小团掀翻在地，被子上一滩又鲜又艳的红，散发的温温的腥。他猛然意识到，伤的不是他。
“小团！”布鲁诺在短暂的震惊后便扑了上去按住小女孩腹部的伤口。女孩的后脑勺撞到地上，瞬间就陷入了昏迷。伤口还在冒血，布鲁诺的双手已经沾满了红色，女孩子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
华昆云握紧了掌下的被子，手背上爆出青色的筋络。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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