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滚滚,混着血与泪一起湮灭在其中,风愈演愈烈,尸身被风沙掩埋,掩藏了所有的痕迹,马贼已经退去,来无影去无踪从来都是他们的作风,土戈马自然同样被掠走,这等荒凉之地,吃食总是不够,马这种东西虽然不好吃,但却耐吃,是不可多得的肉食。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夕阳中的荒漠戈壁美得令人震撼,那种荒凉的意境若是没有亲身感触是不会有体会的,滚滚黄沙中走来了一道身影,并不是很高,身上拢着一件袍子,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藤篓,那道瘦弱的身影在风沙中艰难的走着。
那人自然就是离开了天坑的宁羽,他将身上的长袍悄悄拉开一道口子,一滩黄沙从里面倒出,这就是在荒漠中行走的坏处,呆的久了,风沙会倒灌进衣服中,宁羽脸上闪过一道厌色,极为不满的咕哝几声,低了低头,继续裹了裹衣服继续往前走,天黑之前怕是走不到可以歇脚的地方了。
走着走着,脚下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宁羽一个趔趄,刚要骂,却停住了身子,风沙掩藏的东西会随着风沙显露然后掩藏,直到被沙丘所埋葬,宁羽皱了皱眉头,没什么忌讳,这说不定会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挖出那具尸体,宁羽皱了皱眉,这人似乎是个军人,可又没有那股桀骜的感觉,汉子的脸极为坚毅,还有沧桑,是个经历过事情的汉子,白纱内里的衣裳针脚很密,可能是他妻子在油灯下一阵一阵缝的,别人不可能下这么多针。
可惜,死去已经有几个时辰了,心口中了一刀,干净利落,他不懂刀法,可那伤口没有一丝的缺憾,杀他的人显然是个高手,看他脸上那憧憬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或许他死的时候还在想着谁吧,探出手将他没有闭上的眼睛合十,死不瞑目进不了地府。
宁羽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一截马腿被风沙吹拂露出了踪迹,是马贼做的,砍马腿这等手段旁人做不出来,这人或许是行走荒凉之地的商贩,其他人不会冒险行走荒壁,结果被马贼突袭身死。
可惜了,身死戈壁,家中等待的人终究不会知晓,这在荒壁之中很平常,宁羽没再往下挖,下面肯定会有其他的死人,既然是马贼,那便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宁羽拢了拢沙想要将尸身掩埋,拉扯的时候一不小心扯破了这汉子的裤脚,宁羽眼睛一顿,裤脚有夹层,这是商贩常用的手段,能在这荒壁行走的人总是有些门道的。
这并不是什么藏宝地图,自然也不是行路地图,在荒漠中地图根本就是废纸,宁羽扯出那张纸,是封绝笔信,很简陋,字迹歪歪扭扭,应该是他亲自写的,这世道能识得几个字就算不错了。
信封上写着几个字,婆娘春娘亲启,很粗鄙的话,可很贴实,或许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所以才写了这封信,便是期望自己的尸身被找到的时候留下点痕迹。
宁羽不知道春娘是谁,可却知道她在何处,这里似乎没有其他的城,整片荒壁上,便就只有寥寥几座城池,而这里周围似乎就只有剑阁一座城,宁羽把信笺塞进怀里,没有看,因为这不尊重他们,既然这信是给春娘的,那边交给春娘,亡人已故,总该让活人知晓而不是无尽的等待,那样人是会死的。
宁羽拉了拉藤篓的背带,看了一眼仍旧望不到头的荒凉戈壁,作别了葬身马贼刀下的可怜汉子,心中没有太多的悲切,死亡见得多了就会麻木,除却与自己有了感情牵绊的人,对于其他人或许会有短暂的不忍的心思,可终究不会滞留很久,就像这荒凉大漠的沙丘,总是在下一刻无声无息的消失。
日头一走一渐斜,挂在地平线的夕阳像个艳红色的大圆饼,宁羽很想咬一口,因为他饿了,揉了揉肚子,一阵阵绞痛让他恨不得吃下一头牛,可抬头瞅了瞅,哪里有什么牛,连只老鼠都见不得,所以宁羽就失去了兴趣,尽管夕阳下的戈壁滩很美,可美又不能当饭吃,看多了还眼疼,肚子会更饿的,专注与风景忘却了吃饭那是白痴才会干的事情。
啪的一声,宁羽终于踏上了实地,而不是那软绵绵踏不实在的沙地,心底顿时多了几分踏实的感觉,这是梅林古道的主道,沿着这条路走便会到梅林古道第一城剑阁了,这时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下来,宁羽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默默骂了几句,不是梅林古道,可梅林呢,有几颗梅子好歹望梅止渴一下也好。
走了几步,他眼睛忽然一亮那边的枯林旁边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毒背蜥蜴,与这片荒漠中大多数生灵一般都是昼伏夜出,夕阳落尽,蜥蜴便会出没捕食,这东西背上的疙瘩有剧毒,捕猎会伪装自己,背上的疙瘩会发出异香吸引猎物,那些被吸引的猎物一旦轻轻碰一下便会身体麻痹,成为毒背蜥蜴的盘中餐。
宁羽一双如同恶狼一般的眸子像猫一样发着光,动物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通常是极为敏感的,毒背蜥蜴能够感受到那个人极为危险,后背的毒瘤顿时裂开了一片,无色有异香的毒气无声无息的飘来,宁羽咧嘴笑了笑,指尖捏着一根银针,直接迎面而上。
宁羽很高兴,俗话说心中有粮心里不慌,手中拎着毒背蜥蜴的尾巴口中哼着稀奇古怪的歌谣往前走,脚下不知为什么也有了劲,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毒背蜥蜴个不小,只有尾巴被宁羽拉着,身体都拖在地上,一摇一摆像是在跳舞。
宁羽踏着星河走了许久,直到那像是镰刀的弯月升起,宁羽终于在黝黑的狂野中发现了一抹黑影,似乎是间房子,在这里出现房子是件很诡异的事情,但宁羽自然不会以为那是什么狐仙变出来迷惑纯洁书生的,嘿嘿,什么狐狸这么笨,这里赤壁千里,有病的书生才出来乱逛。
宁羽抬头看着这所谓的房子,是间颇为古老的寺庙,很小,只有一间,正中的匾额裂了一半只余下间寺两个字,大门却没怎么损坏,宁羽走上前伸手一推,那门吱呦吱呦的发着老破车才会发出的古老的噪音,似乎有些年头没人来过了,尘土像是瀑布挂成了帘子。
踏进古庙,庙里的佛像之声断臂残垣,只有正中的女菩萨像还略微完整,可是塌了半边的屋顶漏过的月光投在早已褪去华丽外表的女菩萨脸上,像鬼。
宁羽合上吱呦吱呦的破门,虽然于事无补遮不住寒风,可总是有个心理安慰不是,扫了扫地上的尘土,已然有半寸厚了,真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个什么地方,吹了吹火折子,那红点红到发紫蹭的蹦起火花,宁羽寻了像鬼的女菩萨座下的石台上果然有烛台,倒上点煤油,点了灯芯,古庙中顿时就亮堂了起来。
宁羽喜滋滋的将毒背蜥蜴一扔,便开始四处寻找,居然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堆蓬草,这东西好可以当床,可当他一碰之下碎成一滩灰之后,宁羽就是去了兴趣,早就腐化了。
宁羽端着油灯照在脸上脸色发黑,找了个遍居然没点能烧的东西,狠狠的咬了咬牙,再次打开那个恨不得让他砍了当柴火的破门,对面的枯林是不错的柴火,正好砍了烧。
于是那铁片剑就有了作用,宁羽蹩脚的挥动着铁片乓乓的砍着枯木,终于满头大汗的砍了不少,兴冲冲跑进古寺,他又发了愁,没水,他可不愿将这只大蜥蜴直接用火烧一烧然后吃,自己手中的那葫芦水还是他撅着屁股在沙漠中呆了一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金贵的很。
眼珠子转了转,当即找出一根还算结实的尖木,直接插进大蜥蜴的嘴中从尾巴中穿出来,便到古寺外倒插在地上,砍去一节尾巴,抓起几根银针,宁羽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他便摸索着寻了几个所谓的穴位,狠狠的刺入,在宁羽的期待中,蜥蜴的尾尖像是鼓了泡的河豚,血水哗啦啦的飚了出来。
血水淌干了,剩下的事就简单了,剥皮扔了内脏,宁羽还特意的将一根银针插入大蜥蜴的毒背中,直到变成了绿汪汪的颜色才收起来,这东西自然有用,火光灼灼,梅林枯木带着一种特别的香味,比那什么劳什子香木要好闻得多,权当是香料了,剥了皮的大蜥蜴安静的躺在火舌上,宁羽看着它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当然,那不断冒出的油脂还有那股味道宁羽觉得它更可爱了。
他不怕这东西身体中有什么恶心的虫子,这不是那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会有三百天是在下雨的障林中的蜥蜴,整日在烈日下,干净的很,看着蜥蜴不断在火光中变的金黄。
抬头望了望那弯细月,心中说不出的莫名,叹了口气,再次添了几根梅林枯木,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才能谈及其他,抿了一口水,宁羽望着燃起的火光发呆。
宁羽撕了一条蜥蜴腿,大大咬了一口,梅林木烤出的蜥蜴满是馥香,宁羽忍不住感叹道:“生活真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