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娘在于许楚四目相接之时,眼眸莫名的颤了颤,旋即就错开了视线。她紧紧抿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早已攥的紧紧的,好似很是紧张。
许楚淡淡的勾了勾唇,停了手上敲击的动作,似是呢喃似是询问道“所以,我与阿秋,到底是何干系?爹爹身为当初太医院最为出色的太医,又怎会抛下家族传承带我去乡野之间做了仵作?而阿秋,身为英国公之女,又怎得流落在外?”
楚大娘阖了下嘴唇,声音嘶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倘若小楚只是想要消除疤痕,那我给你配些药膏便是了。”
许楚闻言,也没有继续看她,只眸色暗淡的抬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讥笑道“楚大娘身为医者,应该能看出我胸口的伤疤是何等严重吧。深入血肉的刀伤,刺中心脏下方静脉血管的分支,虽然出血缓慢,却也十分危险。这种伤口,对于一个幼童而言,足以致命,偏生却因为差了几毫,而有了转机。像这种几乎贯穿身体的伤,若是没有及时救治,必死无疑。”
“大娘该知道,我是仵作出身,仵作涉及的医理并不比寻常大夫少”
楚大娘脸色有些发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良久之后,她才声音嘶哑的开口说道“其实,这里面许多内情,我并不清楚。不过就如你猜想的那般,你跟阿秋都是从长丽宫中逃过一劫的”
“其实阿秋并非十七岁了,她今年二十岁,只比你小了一岁。当年,长丽宫上下除了淑妃娘娘之外,余下的宫人皆被灭口,而我便是借着内廷女官的身份寻到了你,还有动了胎气欲要生产的英国公夫人。”
“当时你浑身是血,我没有办法,只得接着淑妃娘娘受惊吓的由头,去寻了孙太医前来。孙太医见到婴童十分不忍,所以救治了你。”
“后来我与孙太医想办法将你们二人偷渡出宫,最后分别收养一个。”
许楚深思有些恍惚,指尖也微微发凉,直到楚大娘的话音落下,她才咬唇沉思道“你们是在密道之中寻到我们的!”
她说的笃定毫无迟疑,使得楚大娘只能涩然的点点头。
“的确如此,当时暗道之内还有许多房间,房间之内堆砌着不少尸骨。我猜测,当初先帝之所以下灭口令,未尝不是担心密道内的事情被人察觉”
“那么,我与孙阮阮到底是何关系?”
楚大娘摇了摇头,顿了顿又不太确定道“当时英国公夫人是血崩之势,无力交代许多,直说你是她嫡亲妹妹孙柔的女儿,说老天开眼,希望我们能将你送回金陵去。若是孙家不接纳你,也可将你送去金陵卫指挥王允府上”
听到这话,许楚心中一惊,金陵卫指挥王允
萧清朗曾说过,当年英国公负责镇压的虽然是密宗事件,可是实际上震惊朝堂的却是,金陵卫因密宗诱、惑而谋反一事。
“后来你爹爹刚刚寻了由头离京,就听金陵那边传来消息,说金陵卫指挥王允私造兵械,与密宗互通往来,且窝藏密宗要犯,实为大不赦的谋逆罪,当株连九族。王家女眷终身为奴,男子充军发配边疆”
“你爹没办法,只得转道想寻了一处偏远山村落脚,将你托付给淳朴厚道的村民。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奶娃娃,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奈何,在路上之时遇上天灾匪患,受伤之下他只能带着你一路奔逃,最后就到了苍岩县。”
“因为日子带你逃命的时间久了,加上那个时候附近常年有灾患匪患的,你爹就担心他前脚走了,你后脚就被人卖了。所以自己就干脆留下照看你了,他深知自己要是贸然回京,必然会引起各方注意,甚至先帝还会派人追查他的行踪跟去想,那样的话或许会连累长丽宫的淑妃娘娘跟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靖安王,更会将孙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就这样时间越久,他就越不敢轻易回来”
或许是见许楚的脸色太过难看,又或者因为她一直不曾变过的神情而生了担忧,楚大娘又劝说道“小楚,那件事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你又何必再刨根问底?如今你是大周第一个以女子之身为官的人,未来必将名垂青史,又何必再翻起不必要的旧事?要知道,一旦你得身世被揭穿,那么你最先要面对的就是先帝‘杀无赦’的遗诏。”
就算先帝已经不在,可帝王金口玉言,他当初传下的命令纵然有错,也不可逆改。当今圣明,虽然可以免了她的死罪,可是她日后将要遇到的攻讦跟刁难,必将多不可数。
许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可是,一日不查清楚其中内情,我与爹爹就一日不能团聚。而我与阿秋,就只能背负着原罪活着。”
“况且,大娘以为,就算我能为了前程而不再追查,王爷就能就此收手?要知道,从一开始,王爷就对长丽宫的事情耿耿于怀”
说打这里,她的语调不由得轻快了一些,“更何况,我与王爷早就有了共识,无论遇到何等困难,都会并肩而行。”
得了想知道的事情,许楚也不再耽搁时间,今夜从楚大娘这里听来的消息太过庞大,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想来,还需要回房后仔细梳理一遍。
不过还没等她离开楚大娘的房间呢,就听的楚大娘欲言又止道“你若是执意要追查,那我也不拦你。”
“只是有些事情,我不知对你查案有没有帮助。早年间,内廷审查非官宦人家出身的选秀女子的时候,曾查到过,其实孙家本该是一双女儿的。也就是孙阮阮应该是有个孪生姐妹,可是孙家族谱上,却只有孙阮阮一个嫡女,另一个则被人抹去了痕迹。”
“另外,我听闻,当年英国公向恭顺皇后求娶的,原本是金陵知府刘大人的嫡女。却不知为何,最后却改口娶了孙家女儿。”
“当时这件事,在后宫里被许多人议论,只是后来恭顺皇后为保皇族颜面,狠狠处置了一番宫人,这才将那些流言平息下去。”
许楚脚步微微一顿,垂眸凝思道“这件事,王爷可知晓?”
楚大娘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我不太确定,毕竟等王爷知事之后,那件事情已经过了许多年,而且后宫之中没人再敢议论。就连内廷之中记载被处理的那些人的卷宗,也多是以口舌生是非而做的罪名。”
许楚点点头,低声对楚大娘道谢。
她离开的时候,步伐略微有些急促,所以让人看出了几分狼狈。在于拿着茶壶回来的阿秋错肩而过的时候,她只颔首笑了笑,却没有任何精力再多说一句话。
楚大娘所说的那些话,给她的冲击,何止一二。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惶恐的很。
现在的她,虽然看到了撕破那弥天大网的口子,可是却越发疑惑起来。
之前的那场刺杀,还有一路行来的种种,隐藏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那幕后之人,图谋的如果是皇位,那于她何干?为何还要费尽心思的杀她?
还有孙阮阮的孪生姐妹孙柔,为何被孙家抹去了存在,她与王允是何关系,又怎会出现的京城皇宫之中,并生下自己?
当年英国公与其夫人还有淑妃娘娘之间的关系,难道只是简单的感情纠葛?里面会不会有别的隐情?
许楚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心里有些彷徨。她看了看还未过半的夜色,心里第一次这么迫切的见到萧清朗,就好像见到他就能与他一样心中沉稳了。
如果英国公与花相师承一脉,那或许他就是那个以行祭鬼之事的人。可是,他又为何会以雒越之主自比?他以活人祭鬼,是为了复活孙阮阮,还是另有目的?
第二日一大早,一夜辗转不得安歇的许楚就匆忙起身洗漱。待到简单打理过自己以后,她就穿上官服径自往门外而去。只是此时,向来早早等在许府门前的萧清朗,却并未到来。
许楚看了看天色,叹口气心道果然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不过心里惦记着昨日从楚大娘那里得来的消息,所以她也实在不愿在耽搁一会。她略作思忖,干脆就快步往靖安王府方向而去。
此时是寅时刚过,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暗沉,苍穹之上零星还挂着几颗星星,不过许楚却也看不出什么浪漫来。她脚步极快,心里却十分沉重,纵然抬头看到天际微微露出的那一抹曙光来,却也无法让她内心的凝重消散半分。
风吹过,卷着落叶,甚是萧条。路旁偶尔出现几个打着哈欠开了店铺门的伙计,多半也是一副没睡醒的状态。不过看到一身官服行色匆匆却并未仆从相随的许楚之时,那些伙计也会下意识的多看两眼,又或者揉揉眼嘀咕一声“怎得这么快就没影子了,莫不是还在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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