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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同舟共祈-兄弟番外(1 / 1)

<>这艘大船,载过太多人,太多货,去这世上很多地方,.

帆,早已换了,不是当年的黑与红。金黄之色,皇家独有。

弘晖立在船头,遥遥望着前方,那些过去如潮水般涌来。

少时的记忆并不深刻,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总有新的替掉旧的,太多的新奇经历充斥着每分每秒,直至将空掉一角的心日益填满。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有些擦肩而过永不再见,有些只一驻足便是一生一世,逐渐成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不可或缺。

记忆的神奇不在于记得多少,而是遗忘了多少。那些原以为久远得无从忆起的过去,早已刻在心底,那些人割舍不断,即使相隔千万里。额娘,阿玛,皇玛法,十三叔,十四叔……都是血脉至亲,偏又不能承欢膝下。

弘晚走近时,他正临风阖目,任脑海中的记忆跨越十数年,自京城到杭州,不知来往过多少趟。走的那年,身旁一个亲人都没有,懵懂的年纪匆匆离家。后来,被阿玛自杭州接回京城,恍如隔世。再后来,是同额娘、十三叔一道,风风雨雨三四载。现如今……

谁曾想,今日得与自家兄弟同船而行,却非当年模样,彼此皆已成家立室。

夕阳渐落,风吹过,波光潾潾,洒了一整片的碎金。

船头一袭颀长青色,袍裾翻飞。另一道浓墨般的身影立于其后,暗红花纹婉转延伸卷于其间,若隐若现如同花开。

弘晚站了很久,直到弘晖唤了他一声,提步行至身畔,比肩而立。

弘晖侧目看他,移不开视线。

弘晚一笑,抬臂揽上肩头,“大哥这船好威风,这才算是皇商吧,比当年的九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弘晖未接口,眼中相同笑意,在他背上拍了拍。

兄弟这身行头,一如当年。

弘晚哪里得来的?弘晖不得而知,未见有人再穿过这一身,却十足肯定出自当年之手。阿玛的那一件?许是吧。

若是当年,阿玛也在这艘船上……弘晖摇头而笑,哪有那么多的如若,根本不可能。那一年,将至杭州时,阿玛曾来过,最后还是带着幼弟回了京,天涯海角。

“二弟。”

弘晖唤得很轻,弘晚回得亦然,诶了一声,再无下文。兄弟俩相视而笑。

暮色渐浓,风愈劲,船帆转了方向,行速便慢了些,船体随波逐流般,稳稳前行。

弘晚撩了袍摆盘腿坐于甲板,弘晖跨前两步蹬住船梆,利落地踩上去斜坐其上,随手解了腰后系的小酒壶,喝了一口丢给弘晚。

弘晚如他般仰了一口,冰凉之感滑喉而过,微微的酸中带着丝刚烈,依然难掩清爽畅快。赞了声好,笑叹:“大哥不止船好,酒也别致。”

弘晖撑着膝头看他,半歪着头,“白雪,一种清酒,额娘不喜欢,嫌酸,行久说当地人管这叫男人之酒。等你得了空闲,咱哥儿俩一道去喝个痛快。”

弘晚调整了坐姿如弘晖般闲适随意,摇摇壶口,再饮一口,“一言为定。”

夕曛暗淡,成群的乌鸦自天际飞过,盘旋于岸边林间,啼声不断。

“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弘晚低吟一句,抬头望过去,远得几乎看不到那片兀自盘旋的黑影,看清兄长眉间神色,同是思乡难掩,倏地站起身来,“大哥且先坐着,弟弟去取箫来,再拿些酒,如此良夜,你我兄弟今儿便喝个痛快。”

弘晖低眉一笑,随手拍了下腿旁的围木,弹开个暗匣的小门。

箫,琴,酒,无一不全。

弘晚帮他一一取出,干脆对坐于船头围栏的另一侧,你斟我饮,一来二去,好不自在。

弘晖持箫旋了一圈,问他:“吹个什么调?”

“听大哥的。”

弘晖挑眉望向天边,弘晚看着他,很有些与阿玛对坐的感觉。兄弟间,若论形似,无人能比大哥更为肖似阿玛,从小到大,私下里不知听人道过几回,换了他时便是神似,形态步伐乃至神情,无一不像。

箫声一起,他的神便归了位。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竹箫,音色淳厚,自低入高,柔和圆润。

弘晖骤然收了音,递过去,笑问:“会了?”

弘晚接过,也笑,“试试。”

弘晖抱琴于腿上,朗声笑道:“合一曲。”说罢,十指抹挑间琴音已起。

弘晚一怔,凝神听着,除了风吹帆响,便是船行水波,曲声悠扬,天地合一。接了弘晖眼色,执箫抵唇,琴箫一和,更添了些不同以往的恣意畅快。

弘晖唱的,咬词嚼句,弘晚没听过,听不懂。

歌声一住,弘晖玩笑似地向他解释:“原是额娘和十三婶哼着玩的,说是广东那边的白话,听得多了,就记住了这几句,倒忘了正经怎么来的。赶明儿你见了十三叔,让他唱给你听,比这劳什子好听,一股子的江湖味儿,就跟看到他老了之后的样子似的,洒脱又自在。”

说罢,琴音继起,学着胤祥的样子摇头晃脑,拉开嗓子便唱——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记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待最后一句时,带笑双眼望着弘晚,“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弘晚随他哈哈大笑,置了箫,添满酒,兄弟二人举杯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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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速并不算快,且行且住,遇到好风景时,二人便领了媳妇相携下船,似寻常百姓家般,兄弟和睦,夫妻恩爱,怡然自得。

热闹市集中,沉香和墨晗在摊位前徘徊,挑选新奇的小玩意,哥儿俩在身后等待,偶尔说上两句帮忙拿个主意。看上眼的选中了,便递银子过去,谁先拿出来算谁的,如有默契,未见争执推让。

香火鼎盛的庙宇内,善男信女们求神拜佛,四人便俩俩上前诚心跪拜,只不许愿。尘世之愿,原是天意早定命,身为皇子何来相求保佑,若真有所愿,也只信事在人为,何况心中所求再简单不过,他们心中比谁都更明了。

前半程,夫妻携手,到了后半程,沉香和墨晗妯娌间亲近惯了,又有意给兄弟俩说私话的机会,反倒保持段距离走在前面,说不完的话,看不完的景,比在京城和宫中时都要自在。哥儿俩跟在后面,小心看护,难得一见的放松,优哉游哉。

快至杭州港时,天色将明,二人坐于船尾,茶香正盛,烟波袅袅,氤氲于如雾细雨中。

弘晖打趣弘晚:“你这亲王做得可妙,一个人带着福晋就出门儿来了,知道的你是奉旨办差,不知道的还当你携妻私逃。”

弘晚摇头而笑,添了热茶望向东方,朝阳只现了些微光芒,隐于海平面后。“幸而得大哥同行,如若不然,弟弟哪儿有这般闲适。”后半句吃在肚子里:搁阿玛的意思,原是不让大哥同行留在京中,奈何拦不住。

弘晖这个人,看起来温和爱笑极好相与,偏偏性子最随其父,打定的主意谁也拗不得。

胤禛也是在他接手生意之后的许多年才看明白,不知本性如此,还是因为一个人在外逍遥惯了换了禀性。意言堂在他手下越做越盛,金银打着滚儿的进了钱袋子,倒真是换来个家大业大。许是因为不止肖父更似其母,心里的算盘如何拨拉都是张笑脸,任谁也瞅不出一丁点的不快或是计较。

这般为人处事若是换在朝堂……胤禛每每思及此,无声惋惜。不是没提过,弘晖不肯回头,他也不忍强求。

世人皆道皇家好,世人亦知皇家难为。

儿子逍遥自在,过他不能有的日子,如此,未尝不好。

弘晚不同,打小就是胤禛带着,手把手地教,一言一行皆是要求,天生就为在这皇家适者生存而严格教育,皇子皇孙应有的轨迹无一错漏,只除了婚姻。

弘晚欣羡弘晖,胤禛知道,他自己也羡慕,奈何重任在肩,总不能一家子全都做神仙去,自有祖宗规制,谁也不能由着性儿地撂挑子,他不能,弘晚也不能,唯一能给的,就是婚姻。

这一趟出来,兄弟俩无所不谈,只除了家国天下。弘晖讲他的那些年,离乡背井,逐风破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弘晚说起额娘不在的岁月,姐弟俩陪着阿玛,府中度日年复一年。谁也没提一个苦字,彼此道来南辕北辙,听在心里波涛暗涌,各自想着若是调换过来何等滋味。

谁也不能把日子过回去,都得往前看,心疼兄弟未言出口的孤寂独行,也为彼此攥在手里的一切欣慰。

天大亮时,收帆入港,远远便见高大身影伫立岸边,雨丝渐密,如同拢在帷帘之内,孑然一身,孤傲不群。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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