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麻子的一番分析终于让张献忠下定了决心,他当即召集诸将部署作战方略。
待诸将聚齐,张献忠开门见山道:“咱们既已拿下重庆,下一步便是要攻打成都了!温玉洁,既然是你出的主意,就由你为先锋,领兵一万,去取泸州!若能拿下泸州,便等于打开了进入成都的大门,此功非小,莫让老子失望!”
温麻子这些年过得一直不太如意,如今陡然得到重用,心中不禁狂喜,赶忙上前一步,接下了令牌。
“能奇!待温玉洁攻下泸州,你便率军沿沱江北上,攻向简州!可旺!你亦引兵沿岷江,取叙州、嘉定州,向彭山进军!”张献忠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定国,“定国!你另率一军,沿涪江直取涪城,同时照应其他两路!老子自率大军随后策应!咱们三路进兵,共取成都!”
分派已毕,诸将各自散去。
七月初四日,张献忠以龚完敬为重庆知府,大将刘廷举率三万兵马留守重庆。
随后大军誓师出征,温玉洁先行一步去取泸州,张可旺、张能奇各领五万水陆大军紧随其后,张献忠的主力大军走在最后,乘船溯江西上,沿途遍发檄文,瓦解四川守军意志。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出兵才没过几日,温麻子那边便出事了。
原来温麻子率军兵临泸州城下,泸州守将王万春见大西军声势浩大,乃用计诈降。温麻子托大,毫不防备,令大军驻扎于城外,只带了数百亲兵入城,住于府衙之中。谁知半夜王万春突然发难,将温麻子生擒活捉,城外的大西军顿时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被俘四千多人。
次日清晨,温麻子被人扒光衣服,胸前背上写下“俘获伪都督温玉洁一名”十个大字,游街示众,城中万人空巷,一齐来看。等到游街结束,王万春当即下令把温麻子推到府衙外斩首,又将其他数千大西军俘虏押至江北处死。
张献忠正乘坐大船,悠闲地听着鼓吹作乐,缓缓前行。陡然接到败报不禁大怒,立刻命汪兆龄守护老营,继续打着西王的旗号行进,自己则带着数百扈卫直入张能奇军中,挑选精兵三万,夹江疾驰,直奔泸州而去。
在大西军的猛攻下,泸州很快失守,张献忠于是下令紧闭城门,不放一人出城,随即大肆屠城。
此时正值七月,酷热难当,城中积尸遍地,无人掩埋,臭气熏天。张献忠遂弃城而走,继续前行。
再说定国,命马思良为后路督粮,自率五万大军沿涪江,经合川浩浩荡荡地杀向遂宁。
离遂宁尚有七八十里距离,便有斥候飞马来报,说城内约有两万守军,皆已严阵以待。
“老大,看情形这遂宁不太好攻啊!”靳统武与定国并辔而行,一脸忧虑地转头望向定国。
定国思虑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不妨,我倒有一计可破遂宁。”
说罢,定国传令全军就地扎营,并命人向外放出风声,说自己因暑热难耐,骤染大病,已经卧床不起了。
诸将不明所以,闻讯纷纷赶来探视,却见定国端坐于帐中,面色红润,毫无病容。
看到诸将满脸狐疑的表情,定国不禁笑着说道:“大伙都放心吧,我不过是诈病罢了!这儿距遂宁不过几十里远,肯定有不少官军的奸细,我就是要让他们将我生病的消息传递回去,如此一来,守城官军定然放松警惕!”
诸将恍然大悟,一齐向定国请战,定国于是命李永成、陈玺、李春铭、张成均四人各带一千将士,随身携带火种、沙袋,等到入夜之后潜行赶往遂宁,限三更之前抵达城下,然后堆叠沙袋,登上城墙,于城中各处放火。
待四人领命而去,定国又吩咐祁三升和吴三省二人随自己领兵五千,以为后援,靳统武则率大军继续原地驻扎,迷惑官军。
此时官军细作已将定国抱病的消息传到了遂宁城中,并说大西军于城外八十里处扎营下寨,须等定国大病痊愈后,方才会继续进军。
遂宁知县王应麒闻报大喜,那根紧绷了多日的弦顿时松了大半,当即吩咐左右小心把守,不可疏虞,自己却悄悄溜下了城墙,回家睡觉去了。
等到夜里,守城军民见知县迟迟没有上城巡查,自然也跟着懈怠下来,纷纷返回家中,只留下十几个老弱之人,在城上象征性地巡更。
再说李永成、陈玺、李春铭、张成均四人,申时刚过便命众将士埋锅造饭,等到日落时分,全军皆已饱餐完毕,只待天色一黑,立刻拔营启程,直往遂宁。
不到丑时,这支队伍就已到达了遂宁城下,四人各领一队,分散而去。
单说陈玺,带着一千将士悄悄来到城下,众人将沙袋一个接一个地抛在地上,很快就在城墙旁堆出了一斜坡。在陈玺的带领下,众将士顺着斜坡依次攀上了城墙。
来到城上,陈玺惊喜地发现上面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他赶忙吩咐大伙去往城中各处纵火,然后独自一人飞身跃下城墙,绕到城门洞口,将城门闩顶开,守在门旁,等待后援兵马的到来。
与此同时,入城的大西军将士也一齐高呼呐喊着,将随身火种取出,向各处抛掷,城中顿时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王应麒从梦中惊醒,吓得是心胆俱碎,连忙命人备马迎敌,同时催促各路兵马前往阻挡。
哪知才刚出县衙大门,就有溃军逃来禀报说各门俱破,不知有多少贼兵杀进城来。王应麒大骇,顿时方寸大乱,知事不可为,只得带着数百残兵奔至西门,突围而去。
攻克遂宁后,定国率领水陆大军顺着涪水一路向北,直抵涪城境内。
涪城位于涪水西岸,定国下令步军在东岸安营,骑兵在西岸下寨,两军隔水相望,同时命李春铭、陈玺、张成均三人各率一千人马连夜于涪水之上搭建三座浮桥,只待次日步军渡过涪水,一齐攻城。
一夜功夫,三座浮桥便在涪水之上搭建完毕,为了防止官军突然来袭,定国传令骑兵先于北岸布阵策应,然后又让弓弩手先行渡河,列队于骑兵方阵之后,最后主力大军这才依次渡过了涪水。
等全军尽数过河,定国命传令兵召来陈玺、李春铭二人,附耳对着他们低语了几句,二人听后连连点头,旋即领命而去。
北川总兵刘胤嘉此时正在涪城镇守,这日一早,忽听城外人声嘈杂,他赶忙登城来看,只见城下有数千官军打扮的溃军,聚集于城门之外,大叫开门。
刘胤嘉不明所以,朝着城下大声问道:“你等是何处兵马?来此作甚?”
为首一人连忙答话道:“将军!我等皆是从射洪逃来的败兵!数日前,贼兵破城,当官的全都战死了,就剩下咱们这些人一路奔逃到此,还望将军接纳,救我等性命!”
刘胤嘉心软正要答应,一旁参将杨展赶紧上前阻止道:“镇台大人,万万不可!你看为首之人,言辞对答如流,分明是有备而来,其中怕是有诈!”
“这……”杨展的话让刘胤嘉有些犹豫起来。
见刘胤嘉不肯开城,城下几千人瞬间一齐跪倒在地,叩首哀哭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杀声大作,但见一支大西军骑兵向着城下直冲而来。城下溃军见状,个个惊恐万分,死命捶打着城门,号哭声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刘胤嘉心中不忍,把手一挥道:“开城门!”
“镇台大人三思!”杨展一脸焦急,上前还想再劝,然而却迟了一步,城门已被隆隆打开,数千溃军瞬间一拥而入。
刚刚接纳完这支溃军,大西军骑兵也已杀至城下,为首将领正是陈玺。
但见陈玺高举大刀,驻马大声叫骂道:“城上人听着!速速开城投降,饶尔等活命!否则大军一至,踏平此城!一个不留!”
刘胤嘉俯身靠在城墙垛口,反骂道:“大胆贼兵,夺我川中州县,屠我巴蜀子弟,老子岂能降你?”
骂毕,城上顿时箭如雨下,大西军将士猝不及防,纷纷应声落马。陈玺无奈,只得怏怏退去,刘胤嘉见此情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中午时分,定国大军终于开到了涪城下。
“止!”定国驻马立于军前,把手高高举过头顶,身后五万大军立刻整齐划一地同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身旁祁三升猛地将令旗往左右一挥,左右两翼大西军将士当即迅速向涪城的南北两个方向包抄过去,将整座城池团团围住。
杨展建议刘胤嘉趁着大西军初来乍到,立足不稳之际,率兵出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奈何刘胤嘉见大西军军容严整,心中已然畏惧了三分,自是不敢贸然出战,严令全军据城死守,有妄言出城者杀无赦。
至于那数千溃军,刘胤嘉见他们个个饥疲交顿,于是命人做了面饼,让他们饱餐一顿,然后发给衣甲兵器,编入军中协防守城。
然而奇怪的是,整整一个下午,大西军都没有对涪城发起进攻,挨到丑时,刘胤嘉和杨展终于熬不住了,在城楼上小寐起来。
哪知两人才没睡上片刻,城下忽然杀声四起,刘胤嘉急忙起身往城下望去,竟是早上放入城中的那数千溃军正在猛攻城门,片刻间,这群人已经杀至城门洞口,放下城门闩,迎大西军主力入城,双方旋即在城门附近展开了激战。
杨展见大事不好,连忙对刘胤嘉喊道:“镇台大人!贼兵势众,不可硬拼!抚台大人先前已传谕各州县兵马回援成都,咱们也赶紧突围,撤往成都吧!”
刘胤嘉心中早有此意,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两人立刻收拢残兵败将,向着西门方向冲去。
定国目送着这支官军突围而出,却并不追赶,只是传令全军打扫战场,出榜安民,待休整数日后,继续向保宁、顺庆进军。
此时,大西军各路捷报频传,张能奇连克荣县、隆昌、内江,张可旺亦破了叙州、嘉定。一时间,沿途各州县望风而降,川南、川西南四十七州县,皆为大西军所得。张献忠原计划要用三个月攻下全川,没曾想这才不到一个月功夫,便已势如破竹,烽火百里直抵成都了。
正当张献忠主力兵临成都之际,定国也率部与张文秀合军,一连夺取了大顺军控制的顺庆、达县、保宁三城,将李自成在这些地区设置的官吏全部驱逐。
大顺军总兵马科闻讯从汉中调大军赶来增援,然而此时右路军主力已被张献忠调回成都参与攻城作战,顺庆、保宁一线只留下张文秀的一万兵马驻防。
马科旋即在广元击败张文秀,然后又于月底重新夺回了保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