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在得到柯家坪大捷的消息后,遂与万元吉商议道:“如今流寇已窜入川中,不知吉人兄有何克敌良策?”
万元吉微微一笑道“流寇一改原先分散各处,各自为战之法,合兵聚于四川,此乃自寻死路耳!蜀地外紧内松,如鸡笼虎柙,正可以用十面张网之法围剿,必能毕其功于一役,将张、罗二贼一举歼灭!”
杨嗣昌听得是连连点头,示意万元吉继续往下说。
万元吉当即大步走至地图前方,用手指着地图向杨嗣昌解释道:“阁部大人请看,张、罗二贼如今正在向大昌逼近,只需命四川巡抚邵捷春调兵在巫山、大昌至太平、巴山一带,把牢十三座隘口,同时檄调左良玉堵其回窜之路,张、罗二贼便将坐以待毙,困死于群山峻岭之间!”
杨嗣昌听罢深以为然,当即飞檄川中诸将共同进兵,围剿义军。
且说罗汝才率曹营义军西入川东,面对官军的围追堵截,先是自大昌偷渡未遂,随后攻略巫山,又被女将秦良玉所阻;至四月,强渡巴雾河,却再遭失利。
随着官军步步紧逼,罗汝才已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
在得知罗汝才陷入绝境后,张献忠当即领兵前往救援,行至半途,忽有斥候急报,罗汝才已被官军击溃,往兴山方向逃去。
张献忠扑了个空,只得引军折返,官军虽在巴东、夷陵、当阳、安远、南漳、房县等地皆有驻军,归州和兴山两座城池也都在官军手中,但见左良玉按兵不动,其余各路官军也纷纷选择了观望态度,不愿轻易冒险,张献忠得以从容转移至兴山县城西六十里的白羊山扎营。
不久,留守九滚坪的七万西营义军,在张献忠义子张化龙与张广才的带领下,辗转来到了兴、归山区,与老营汇合,西营义军至此声势复振。
而此时,罗汝才却再度在兴山丰邑坪被京营官军和楚军击败,阵亡三千三百人,随着小秦王、混世王等部于羊角寨向官军投降,困守丰邑坪的罗汝才,已成一支孤军。
接到罗汝才的紧急求援后,张献忠急令定国率龙骧营五千精骑出阳平三坝,前往丰邑坪接应罗汝才。
定国二话不说,带着五千西营骑兵日夜兼程直奔丰邑坪。
而此时,丰邑坪激战正酣,罗汝才站在西寨的寨墙上向下望去,但见官军密密麻麻的,有如潮水般不断涌上,不少人已经登上了寨墙,与曹营义军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眼见战事吃紧,罗汝才也亲自加入了战斗,只见他手执一把大刀冲入敌阵,猛地往前一刺,将一名官军身体刺穿,随后一脚蹬开尸体,顺势拔刀反手一劈,又将身后一名官军劈作两半。
忽然,身后亲兵紧张地喊道:“曹帅!东寨失守了!”
罗汝才转头看去,只见东寨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应该是守寨的将领在寨门失守后,按照事先的约定引火自焚了。
“曹帅,咱们守不住了!事已至此,还是赶紧突围吧!”身后亲兵大声提醒道。
罗汝才头也不回地怒斥道:“四面八方皆是官军,往哪儿逃?都给我打起精神守住寨墙!西营的援军马上就到了!”
说罢,罗汝才高举大刀,再次冲向了官军,守军受到罗汝才的感染,亦纷纷握紧兵刃,与官军展开了殊死搏杀。
随着身边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罗汝才不禁有些绝望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兴奋地大喊道:“援军!我们的援军来了!”
罗汝才奋力劈死一名近身的官军,随即扭头朝寨墙外望去,只见有一支西营骑兵正从西侧山谷中呼啸杀出,如一把利剑插入官军侧翼,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随着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寨墙上的官军纷纷调头撤退,守寨义军死里逃生,顷刻间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趴在寨墙垛口,眼看着这几千西营骑兵在数倍于几的官军阵中左突右杀,罗汝才不禁感叹道:“这领兵大将究竟何人,竟如此生猛!”
直到援军距离寨墙越来越近,罗汝才这才总算看清,那名冲锋在最前面的西营将领,正是张献忠的义子张定国。
待至官军败退,罗汝才连忙下令大开寨门,亲自出寨迎接。见到定国,罗汝才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抱拳躬身施礼道:“宁宇贤侄,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吾命休矣!”
定国赶忙翻身下马,将梅花枪递给身边的亲兵队长王国仁,一把托起罗汝才,连声说道:“罗叔如此大礼,折煞小侄了!”
“哎,说来惭愧,数月来连吃败战,众叛亲离,如今经此一役,就只剩下这不足千人了。”罗汝才指了指身后的残兵败将,摇头叹息道。
定国于是安慰道:“罗叔且放宽心,咱们义军几经浮沉,多少次被官军打散,可哪一次不是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只要咱们西营与曹营合兵一处,两股绳子拧在一起,纵使官军再多几倍,又有何惧哉?”
罗汝才点了点头,应声附和道:“是了,咱们义军合则生分则死,想当初咱们合兵,在罗猴山大败左良玉,是何等意气风发!可后来我与你父帅意见相左,分道扬镳,结果敬轩惨遭玛瑙山之败,我亦是损兵折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悔不当初啊!”
“罗叔,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官军随时都会卷土重来,请速速回寨收拾家当,尽快出发!父帅已在白羊山大营中为罗叔备好了酒宴,接风洗尘!”定国见时候不早,连忙提醒了罗汝才一声。
罗汝才自嘲地干笑道:“不用了!咱们曹营也就剩下这点家当,没啥好收拾的,这便出发吧!”
看见罗汝才的手势,亲兵很快为他牵来了一匹战马,除了几十名无法行动的重伤员,被分散安置在当地百姓家中,其余的八百余人皆随着罗汝才一齐上马,离开丰邑坪,与定国一道走进了西边的大山深处。
两军合营后,张献忠决定再次西进川东。
得知官军主力正在四处集结,为了不打草惊蛇,张献忠将人马藏匿于山中,并花重金买通了附近的山民,使他们不向外界透露自己的行踪。
为了尽快渡过巴雾河,张献忠带着义子张可旺和张定国以及一十八骑亲兵悄悄摸至河边,测量河水的深浅,经过一番考察,最终确定了在下游鱼住溪进行抢滩作战的方案。
从河边回来,众人正欲沿着崎岖的山径返回大营,谁知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
“隐蔽!”随着张献忠一声令下,大伙迅速下马,将马匹藏于密林深处,然后折返至道路两侧,在灌木丛中埋伏下来。
不一会儿,就见有人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众人躲在灌木丛中,往外一看,原来是二三十个贩米的山民。
张献忠暗自庆幸,正打算等这帮人通过之后再继续前进,谁知意外的事情就在不经意间,突然发生了。
一名山民由于腹痛难忍,将挑米的扁担随手往地上一扔,忙不迭地冲进旁边的灌木丛。只见他把裤子一脱,就噼里啪啦地解决起来,不曾想这才刚解决了一半,陡然抬起头,这才发现有十几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空气中透着一丝尴尬的气息,过了许久这山民才想起来大喊一声:“救命……”
没等他喊出第二声,嘴就被人给摁住了,山民的同伴闻声相继放下扁担,一起向着灌木丛走来。
眼见无法躲藏,为了避免泄露行踪,张献忠只得下令全体出击,那些山民哪里是这十几名亲兵的对手,只在片刻功夫就被尽数撂倒在地。
“父帅,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张可旺举着刀,毫不犹豫地说道。
听说要杀他们,这群山民吓得是魂飞魄散,纷纷跪地求饶,声称绝不会泄露半句。
定国于心不忍道:“他们不过是些平常百姓,若是不分好歹,一味滥杀无辜,我们与那些官军又有何区别?”
张可旺望着定国,一脸的不屑:“二弟,那你且说说,这帮人杀不能杀,放不能放,却该如何处置?”
定国正要反驳,倒是张献忠先开口了,只听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争执了,连人带货,尽数带回老营!”
随着张献忠一声令下,这群山民虽然无奈,但还是被用黑布蒙上了双眼,一路押解回老营中,直到次日方才释放回家。
也多亏张献忠当机立断,他们才刚走没多久,官军派来巡查的两百骑兵也由此路过,双方惊险地擦肩而过。
六月二十日清晨,张献忠率大军冲出大山,兵临巴雾河。
这巴雾河至巴雾山流出,经大宁、大昌,至巫峡而汇入长江,水深浪急,岸险石阻,无论行船或是浮马,皆难以强渡,四月时,罗汝才曾在这儿渡河失利,折损了不少兵马,如今旧地重游,自是心有余悸。
“敬轩啊,这儿水流湍急,两岸皆是峡谷高山,加上川军刘贵率部据险而守,若想强行渡河,恐怕并非易事!”驻马于河畔高崖之上,望着前方奔涌咆哮的河水,罗汝才露出了一丝胆怯的神情。
听罗汝才把话说完,张献忠却是哈哈一笑,不屑地说道:“不然!”
话音未落,只见张献忠将刀一横,指向对岸,厉声说道:“传我军令,即刻伐木造筏,明日辰时全军出发,抢渡巴雾河!”令有不前者,斩无赦!”
随着军令下达,整个东岸山谷瞬间忙碌起来,众人分工合作,齐心协力,只用了不到一昼夜功夫,就打造出了一千多具大木筏。
待至天光大亮,随着张献忠一声令下,定国指挥着三千西营将士,一半执刃,一半摇橹,分乘三百具木筏,顺流而下,直扑下游鱼住溪而来。
随着众筏下水,张献忠又令张文秀在东岸山谷中多置旌旗,擂鼓呐喊助威,一时间峡谷中鼓声雷动,气势如虹。
“不好了!贼兵渡河了!”西岸的川军见到在河中劈波斩浪,汹汹而来的木筏,顿时慌了手脚。
然而闻讯赶来的刘贵,望着密密麻麻布满河面的木筏,却是哈哈大笑道:“大家不用惊慌,随我应战,定让这些贼兵葬身鱼腹之中!”
自打张献忠入川,刘贵便无数次地设想着流寇渡河的方式,在他看来,对方无论造出多少木筏,无非是选择白天强渡或是夜间偷渡,然而巴雾河暗礁众多,夜晚偷渡无疑是自寻死路,因此也就只有了白天强渡这一个选择而已。
对于强渡,刘贵依托着峡谷天险,自是有恃无恐,根本就没把张献忠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