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幽族女孩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在她看来进入她的房间要交出武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她完全不理解丽娅的抗争,只是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乌恩奇。
乌恩奇看了看幽族女孩,又看了看丽娅,若是平常乌恩奇只要说一句话丽娅就会乖乖的听命,但是丽娅拿着禁魂剑·苍梧的时候,乌恩奇可不觉得他的一句话就能让苍梧附体的风中女帝听他的号令。
乌恩奇心思一转,向着丽娅小声道:“主君,他们不清楚您的身份,不知者无罪,请殿下息怒。”
丽娅望了乌恩奇一眼,她的心思可不像乌恩奇那么灵活。丽娅诧异的望着乌恩奇,似乎想问他,她怎么成了殿下了?幸好丽娅不爱说话,所以她的话没有问出口。丽娅只是觉得既然乌恩奇让她息怒,那就息怒吧。丽娅把禁魂剑·苍梧收回到无形的隐匿之风里,她瞬间又变成了泪眼朦胧,委屈欲哭的小女仆。
幽族女孩听到了乌恩奇与丽娅之间的对话,惊愕的捂住了嘴,乌恩奇管丽娅叫殿下,难道她也是一位公主吗?
轻视变成了惊愕,晚宴的规格立刻提高了无数重。在华贵的客厅里,乌恩奇胡吃海塞的吞下了一顿丰盛至极的晚餐,丽娅吃得不多,她不怕握剑,却怕生。
晚宴以后,用过了茶点,幽族女孩便与乌恩奇闲聊起来。她本来更想和丽娅说话,但无奈丽娅除了沉默仍是沉默。其实丽娅已经怕了,在适才的晚宴上,光是服侍幽族女孩用餐的侍女就有八位,进不了厅堂的上等风魔女仆不下十几位,丽娅一个下等女仆却坐在了客人的座位上,她自然万分紧张。
丽娅用唇语对乌恩奇说:“她是谁?我讨厌她,我们可以快点走吗?”
乌恩奇的唇读术还没有学精,他没有看懂丽娅的腹谤,于是他只是用手指在丽娅的手心里将一个“沫”字划了两遍。
乌恩奇已经知道了,在他面前的幽族女孩其实就是冥河公主沫沫。她的头上落着一只紫色的幽冥蝶,这只幽冥蝶证明了她的血统,她是已经经历了魔血觉醒的纯血幽族。在魔都·欲望之扉,除了冥河公主沫沫,没有哪个幽族的女孩子能在星族的地盘里有如此大的排场,何况还有疯子迪高的万花筒作为证据。
沫沫公主发觉丽娅和乌恩奇正在悄悄地交流,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于是率直的问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可以讲给我听吗?”
丽娅的头低低的垂着,乌恩奇握住她的手回话道:“我们俩在猜测您的身份,我们居然还不知道,究竟是谁用如此丰盛的晚餐招待了我们。”
沫沫公主试探问道:“身份哪有那么重要。好比您是一个乞丐,却拥有一名女仆。若用身份来衡量,岂不是太奇怪了?”
乌恩奇不客气的反驳说:“比起生来的尊贵和生来的低贱,一个乞丐拥有女仆,毫不奇怪。若是觉得奇怪,只是少见多怪。”
沫沫公主闻言一愣,暗想:“这个下人怎么如此说话?生来的尊贵和生来的低贱,他这是在讽刺我吗?我没有得罪他呀?”
沫沫公主想了想,接口道:“天生的尊贵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却不可能懂得。”
乌恩奇心想:“我怎么会不懂得,我也天生尊贵,但各人的苦衷只有他们自己才最清楚。在矗云山时,无论我怎么样做,在他人眼里我都是个没出息又让人愤恨的二世祖。一句‘仗父之力,非英雄也’的帽子,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摘不掉的。”
乌恩奇把他的抱怨随口说了几句,却无一例外都撞进沫沫公主的心里,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一类人。
同类才更容易相知,沫沫公主与乌恩奇聊得高兴,乌恩奇就图穷匕见的奉上了夜族的请柬。
沫沫公主看过了请柬,吃惊的问:“蓝龙海迪亚要演屠龙戏?圣灵啊,世上还有比这更离奇的事吗?谢谢你的邀请,我一定会去的。”
目的已经达成了,乌恩奇犹豫了一下,便想抽身而退。不过在他说了告辞的话以后,沫沫公主却不肯放他走。
沫沫公主道:“乌恩奇先生,您还没赔偿我的花园呢。”
乌恩奇骇然惊问:“您不是说不用赔偿了吗?”
沫沫公主嬉笑着说:“那句话不算数了。说那句话时,我以为你们赔偿不起我的花园,但是我发现不是那样的。你们既然能陪得起,难道忍心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承担损失?”
乌恩奇无言以对,沫沫公主却不看他,她只是将目光投在丽娅的身上。听了乌恩奇蓄意说给她听的话,沫沫公主一心以为乌恩奇是丽娅的仆从,而丽娅和她一样,都是微服出来玩儿的高贵王族。
丽娅发觉沫沫公主正在看着她,不由得心里发毛,丽娅拽了拽乌恩奇的铠甲,几乎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乌恩奇暗想:“丽娅这丫头胆子太小了,看她害怕的样子我都替她难受。要是法鲁格或者雅娜伊,一定能跟我配合得天衣无缝。算了,既然如此……哼哼,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此甚好!”
乌恩奇拍了拍丽娅的头,对她说:“丽娅,你把那本书给我。”
丽娅点了点头,从魔法构造的无形风匣里将《福音圣书》取了出来,恭敬的交到乌恩奇的手中。
乌恩奇最后向这本《福音圣书》望了一眼,抬起头对沫沫公主说:“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知道您是谁了。我愿意用这本书来赔偿您的损失,更多的东西我也拿不出了。”
沫沫公主笑道:“我不喜欢读书……”
话音将落,沫沫公主才看清楚乌恩奇手中的《福音圣书》。《福音圣书》长约一尺,厚约三寸,圣书的封面上鎏金烫银,钻石镶边,一颗明艳的红宝石镶嵌在封面的中央,其下以精灵语写着“福音”二字。
沫沫公主面色大变,她挥手将宴会厅里所有的魔族全都赶了出去,目不转睛的盯着乌恩奇。
沫沫公主厉声问:“你究竟是谁?塔克叔叔的《福音圣书》,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乌恩奇从怀里取出一块映像水晶,将它抛给沫沫公主。她不敢用手接,而是遥遥一指点在映像水晶上。
水晶爆碎成了碎屑,一段影像再一次显现出来:一位少年驾着狭长的无定飞舟从雾海的白水之下破浪而出,载着魔皇塔克埃贝隆撞向妖魁的座舰……那名英俊的少年赫然便是乌恩奇。
沫沫公主惊道:“你……难道是你载着塔克叔叔在冰释山下打败了妖魁卡努莱曼?”
乌恩奇耸肩道:“谁说我们打败了妖魁,其实是妖魁卡努莱曼和他的三十六位妖将打败了我们。圣皇陛下和我们两个都中了卡努莱曼的咒杀之术,恐怕来日无多。我的实力最弱,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我奉命将《福音圣书》带给你,期望你不要辜负了圣灵和圣皇的重托。”
沫沫公主更是惊讶,她双膝跪地,从乌恩奇的手里接过了《福音圣书》的摹本。
圣书摹本的扉页上写着:“小野兽,由我做你们的牧者,必将至于饥贫。——小妖精希罗”
圣书摹本的末页上写着:“小妖精,欺人者不可自欺,骗子们当需谨记。——小野兽希罗”
没有见过《福音圣书》的魔族,绝对伪造不出如此奇异的言辞,也绝不会相信这就是《福音圣书》上的原话。但是沫沫公主显然不在此列,冥河公主沫沫见过《福音圣书》,所以她毫不犹豫的以为,乌恩奇交给她的就是真正的圣书。
在这一天的黄昏,乌恩奇阴沉着脸回到了北十区的破屋。回程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丽娅也没说话,但她望向乌恩奇的眼神充满了崇敬。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映像水晶里的讯息,她也像沫沫公主一样,满心以为乌恩奇就是曾经拯救了整个星兰古陆的真心英雄。
然而回到了墓园旁的小屋,久未逢面的蓝龙海迪亚却翘着二郎腿躺在乌恩奇的木板床上。
蓝龙海迪亚轻蔑的说:“刮地上将军,你好狠辣的手段!你的书果然没白读,佩服佩服!”
丽娅警惕的拔出了隐藏于风中的禁魂剑·苍梧,但乌恩奇阻止了她。
乌恩奇嘴硬道:“两族倾轧,各为求存,我怎么狠辣了?”
蓝龙海迪亚说:“哼!你非要我说破吗?你把《福音圣书》交给可爱的沫沫难道是一番好意?那个活泼率真的女孩子,她一生的幸福都被你毁了。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狡辩?我却劝你不要再用这些鬼蜮伎俩,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蓝龙说罢,拍了拍肚子,便大摇大摆的回废弃教堂里去了。
乌恩奇叹息了一声,任凭疲惫的身体,无力的倒在坚硬的床板上。老蓝龙海迪亚说得没有错,从乌恩奇召唤出《福音圣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设计一桩阴谋,而被阴谋算计的对象正是魔族和冥河公主沫沫。
《福音圣书》是圣灵赐下的福音,《福音圣书》属于圣灵的仆从,而圣灵的仆从就是圣皇。沫沫公主持有《福音圣书》,她就是被圣灵认可的圣皇。即使她不想做圣皇,谁娶了她,谁就是圣皇。
又不仅仅如此,魔界里本来只有一本《福音圣书》,一位圣皇。而在未来,却将有两本一模一样的《福音圣书》,两位圣皇。为了一本会带来无限权利的《福音圣书》,为了一位美丽高贵的冥河公主,魔界里的魔族不打翻了天,那才是咄咄怪事。
乌恩奇亲手埋下了混乱的种子,为了替自己宽慰,他偏执的想:魔皇塔克艾贝隆不义在先,他利用他,分化了妖灵和舟人的同盟。如今他一报还一报,也在魔族内部打入了一根钉子。他们扯平了,彼此两不相欠。
可是对于直接的受害者沫沫,乌恩奇却难掩心中的愧疚。在见过沫沫公主以后,乌恩奇曾经想要收手,可他终究还是狠下心将谋划变成了现实。
乌恩奇思来想去,反复咀嚼着蓝龙海迪亚的忠告。其实有那么一种情况,乌恩奇会搬石砸脚。那就是乌恩奇爱上了沫沫公主,而沫沫公主一心非乌恩奇不嫁。若是那样,乌恩奇的计谋不但彻底落空了,还会给自己竖立起无数可怕的情敌。
乌恩奇虑及此处,便感到一阵脊背发寒,他不敢再想与沫沫公主有关的事情,惶惶然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