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野花了不少时间,才从附近的山林里找到了足够的草药,等他回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他抱着一团枝叶,直接递给堤沃德,并告诉他,把上面的叶子摘下来,放入口中嚼烂,然后再敷到伤口上,若是没有意外,第二天热度应该就会有所消退。
堤沃德半信半疑,奈何自己毫无办法,也只好照着做。
今日天色已晚,流光人先前其实已经走了两天两夜,几乎没怎么歇脚,再加上所救之人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祭司索性让大家在这里休息一夜。
“魔野,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未来在魔野身旁坐下来,诚恳地道了谢。原本是他自己想要救人,结果却没帮上什么忙,还导致迁徙队伍中止了旅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没什么。”魔野泰然笑道。
“你如何知道这附近能够找到消毒退烧的植物?”未来好奇地问道。毕竟从十三岁开始,他就跟着斐氻人学习如何在海上生存了,根本没有多少机会了解陆地上的植被。但即便他没有流落到海上,而是继续在东大陆辗转求生的话,估计也难以逃脱那些华丽的牢笼,又怎能接触得到山林中的草木呢?
“这个很简单,山林里一般都会有野兽。野兽们一旦受伤,多半都会去寻找一些可以止血的植物来治愈自己。只要仔细地观察林间那些低矮的枝叶,有过野兽咬痕的,一般都可以用于疗伤。这些事情都是半血人以前教给我的,而且……”魔野若有所思地望向祭司身旁的孩子,接着说道,“其实,他刚才已经说过了,治愈的力量一定存在于人们所能意识得到的地方,这是自然的法则。可惜那个年轻人却无法领会,也许是因为他呈现出孩子般的形态,所以才忽略了他的话。”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未来不解地说道,他显然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所讨论的事情跟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呵,我以前也常常不明所以,但最近终于能够理解了。”想起初见时的种种,魔野不禁失笑。他把双手枕到脑后,躺在草地上,凝望着深远的夜空,悠然地解释道,“于流光人而言,太阳王是故土的灵魂,他创造了流光之星,给予我们生命及生存所需的一切。莱佩濂世界亦是如此,这片大地既然给了你们生命,自然也会赋予你们治愈的力量。而且,‘治愈的力量一定存在于你们所能意识得到的地方’,这对流光人来说也是一样的。因为,我们意识到灵魂力能够治愈我们的伤痛,所以,灵魂力就成为了我们的自愈力。但莱佩濂人倾向于信仰药物与工具的疗效,因此,在你们的意识中,药物就成了治愈的力量。这种力量随处可得,这是自然的法则。你看,纵然是一株看似与你毫不相干的野生植物,若是你能意识到它所拥有的力量,你就能获得治愈。”
“原来竟蕴含着这样的寓意……”未来索性也躺在草地上,慢慢地咀嚼起了那些话语中的深意。虽然现在还无法彻底领悟,但从这段日子与流光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之中,他已经渐渐体会到,流光人对生命,以及周遭一切事物的理解和认知,都与莱佩濂人截然不同。换而言之,他们的世界观与生命观都和莱佩濂人不一样。
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默谛·博罗身旁的堤沃德,惴惴不安地朝不远处的异族人偷偷瞄了一眼,见他们始终安然自若,似乎并没有因为行程耽误而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他才总算收起了心防,但疲惫却因而猛烈袭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连个梦都没有。堤沃德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伸手试了试默谛额头上的温度,果真已经退烧了,呼吸也很平稳,不由得一阵惊喜。随后,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在一群危险的异族人跟前酣然入睡,想想都后怕。于是慌慌张张地抬眼环顾四周,却见所有的异族人都安静地站在身后不远处,似乎正要启程继续他们的旅程。
这时,未来走了过来,俯身用手探了探伤者身上的热度,然后说道:“嗯,已经退烧了,小心照应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即刻就出发。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种荒山野林并不适合养伤,你们能离开的时候也尽快离开吧。”
“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堤沃德沮丧地说道。阿斯马拉,他们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但贸然跑去其他国家被逮到的话,那便只有当奴隶的命运了。其实,能在山林中安然地躲一段时日也挺好,怎奈大人伤势过重,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意识,所以他现在绝对不能离开左右。但这样一来,便无法分身去寻找食物和水了。
未来见堤沃德一脸困扰,便说道:“你们若是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也可以先随我们走一段,待他清醒之后再离开也无妨。”
如果能这样当然更好,毕竟大人还未恢复意识,在荒山野林中要是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他恐怕也没有信心能够保护大人周全,只是……堤沃德有些不安地望向正在启程的流光人,不禁忧心道:“可是,那些毕竟都是异族人……”
“呵,”未来突然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笑了一声,口吻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微妙的讽刺意味。“别总觉得谁都想害你,对那些流光人来说,也许你和这片山林中的野草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会在意自己脚边是否多了一株小草,更不会没事就趴下来拔草。”
这种情不自禁的嘲讽,其实并非针对堤沃德,只是堤沃德此刻的模样,令未来想起了过去那个浅薄无知的自己。如果不曾近距离地与流光人接触,如果不曾知道流光人其实比想象的还要强大得多的话,他就不会发出这样的嘲讽了。如今才总算明白,流光人根本不曾被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击败,他们始终严守故土的生存法则,只为自保,不为滥杀,隐匿踪迹也是为了避开莱佩濂人无休止的战火、安安静静地等待重返故土之日罢了。
闻言,堤沃德不禁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异族人分明刚刚才帮过他,而他却一直怀疑异族人会对他们不利,确实有点小人之心。于是,他赶紧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人背了起来,然后才抬头,赧然道:“对不起!我先跟你们一起走,等大人醒了再作决定吧。”
“嗯。”未来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迅速转身跟上前方那些出发的流光人。
直到第二天下午,默谛·博罗才恢复了意识,他是被颠簸而醒的,因为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
“堤沃德……”
“大人,你醒了?!”耳边传来呓语般的呼唤,堤沃德惊喜地停住脚步,缓缓地蹲了下来,将背上的人轻轻地放在地上,让他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然后又赶紧将腰间的皮水囊解下来,喂了一口水。
“这是哪里?”默谛昏迷了几日,忽然睁眼,顿时被光线刺得头晕目眩,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手臂挡了挡,让眼睛慢慢适应周围的亮光。
“大人,我们……”一时间,堤沃德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前方的迁徙队伍,这几日的经历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他也不知道大人能不能接受。
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周围的亮光,但默谛的意识仍然有些混沌,也没听清堤沃德含糊不明的回答,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刹那间,整个人就彻底清醒了。但是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敢置信地问道:“堤沃德,前面那些……难道是异族人?”
“嗯。”堤沃德点了点头,这才开始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前几日,大人昏迷不醒,我一筹莫展,当时那些异族人恰好从旁边路过……无奈之下,我只好向他们求助……后来又自作主张,一路跟着他们走到了这里,因为我担心……”
“是异族人救了我?!”默谛虽然昏迷了几天,但脑子并没有烧坏,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堤沃德心虚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做好了被大人训斥的准备,毕竟莱佩濂人与异族人可是千年的仇敌。不想默谛却完全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神情间也没有丝毫恐慌之色,他迅速地整理好混乱的思绪,然后催促道:“快!背起我赶上他们。”
虽然不明白大人的用意,但堤沃德还是听从了命令,又背起默谛,快步追上前去。不过,即便是小跑,想要赶上流光人的步伐也有点困难。
事实上,这两日里,流光人已经刻意放慢了脚步。若不是因为迁徙队伍中还有几个莱佩濂人跟着,他们通常是不会如此频繁地停歇的。堤沃德很快便感到有些吃力了,觉得自己怕是跑断腿也未必能赶得上。
但巧得很,不知是有意无意,远在队伍前端的西尔文祭司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大家说道:“先在这里稍作休息再走吧。”
这之后,又过了许久,背着默谛的堤沃德才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西尔文祭司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