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泰闻言连忙把赵汉卿拉到身后。
只见一个人从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走出来,头上挽髻,脸方鼻挺,目明嘴厚,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一件棉布长袍,腰间挂一把悬穗宝剑,兀自拍掌不停。
“阁下是什么人?”赵泰警惕的向来人问道。
“将军不必惊慌,在下闻人诙,岭南作山人氏,数月前云游到此。噢......城外联军围城之时,小可曾向赵将军面献弃城突围之策,可惜赵将军不肯相从,可惜啊可惜!”来人说着话双手后背,高踮着脚向赵泰走来。
“先生停步!在下实乃赵府家将,却未曾在将军府见过先生面献什么突围之策!”
“在下献策之时,赵将军正在高墙之上巡视城防,自然不会与你相见。况且联军围城之日,赵将军不是让你偷出城围,去过屠牛谷了吗?”
“这......不知先生现下有何指教?”
赵泰听到来人说出了府内的家事,料想眼前这位应该不是坏人,急忙话锋一转,想要探出此人的目的。
“永宁百姓要出城送死,在下算是及时止住了。现在赵将军独子要出城送死,小可岂有不拦之理?”
“先生此话怎讲?”
“赫连昌如今在这城内城外广布耳目,你二人如此出城,不上十里,必为所擒!”闻人诙摇头晃脑的说道。
“哦?......多谢闻人先生告知,只不过事到如今,先生有何见教?”
“随我来!”闻人诙突然大手一招,示意赵泰跟着自己,随即转身向后走去。
赵泰略微一迟疑,随后也拉着赵汉卿拔腿跟去。
“泰叔......”
“少主不用怕,有泰叔在!”
......
一个时辰之后,只见一伙民众嘈杂着向城外走去,队伍里拉着十数辆四周围着木板的小车,车上拉的都是些丧白之物,百姓三三两两的围在车旁结伴而行。
车队出城之后径直向南而去,城外不时就能看到贺方的骑兵小队往来巡视。
行约十数里,车队来到一个山脚之下,只见其山孤峰突起,东西连绵,山上倒也绿植环立,一条瀑布自山顶倾泻而下,随后散成无数的小溪,蜿蜒着流进不远处的悬星河内。
此山名为云安山,因常年有白云数团环绕峰顶而得名。
山脚下是一大片开阔的草场,其中几片土气尚新的地皮,还能明显看出被翻动过的痕迹。高埠处独立着一座大墓,墓前墩着一块石碑,上书“永宁城主将忠义赵西安将军之墓”。
车队行到墓前缓缓而止,几个人连忙上前把其中一个小车内用纸扎成的童男童女搬开,把赵汉卿从车内扶出,赵泰和闻人诙也快步赶来,前后为赵汉卿拍着身上的土屑。
赵汉卿下车向四周环视了一圈,随后身形一定,呆呆的向大墓走去。
几步走到近前,赵汉卿怔怔的看着墓碑,嘴唇紧紧的抿着,眼内闪烁,随后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向着墓碑深深的磕了三个头。
“少主......”
“不用说了,泰叔,待我敬爹一杯酒,我们就上路吧!”赵汉卿说着接过酒来洒在父亲的墓碑前。
闻人诙走上前轻轻的拍着赵汉卿的肩膀,安慰的说道:“此地依山傍水,风土迤逦,更兼俯勘永宁城,赵将军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
“此次得以出城,还多亏先生及时相告,又施以妙计周全,大恩大德容赵泰日后再报!”赵泰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向闻人诙谢道。
“将军快快请起。雕虫小技何足道哉!况且赵将军忠义勇烈,更为民而死。救其子岂不为天下人分内之事吗?”闻人诙连忙转身架起赵泰。
拥车而来的民众也随即把车上的丧白之物搬出,摆在将军墓旁燃尽,然后又把随车而来的几十坛瓮酒也洒给埋葬在周围的永宁将士。
“你们翻过此山,就能够到达屠牛谷,穿过屠牛谷就可以上大路了!”闻人诙指着面前的山对赵泰说道。
“屠牛谷凶险异常,岂能随意出入呢?不如我还是带着少主先走大路吧,小心些就是了!”赵泰握了握右手的护腕,坚决的说道。
闻人诙伸手在面前一拦,“永宁城方圆数十里随时可见贺方的骑兵巡哨,你二人此时拣大路而行,不出一日必被所擒。纵使时时小心躲避,也不如翻山越谷速度快呀!屠牛谷虽然传闻内有猛兽,多生异禽,晓宿夜行自会安然无事的,将军大可放心!”
“既如此,就多谢先生指教了!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赵泰略一迟疑,拱手问道。
“云游!继续走!人活一世,就得先干完自己想干的,余下的事,老天自有安排,何必苦虑!”
“先生淡然,在下佩服。只不过人生苦短,道阻且长。先生何不随我们一道进京,京都萨南城人杰地灵,定不负先生大才!”
“人各有志,将军切勿多言,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可速速带幼主上山,日后有缘,我等自会相见!”闻人诙说着拱手相送。
赵汉卿闻言走上前来向闻人诙弯腰下拜。
“汉卿得先生活命之恩,自当永记在心,绝不敢忘!盼他日能够结衔以报,我二人这就上山,还望先生保重!”
“小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闻人诙忠义所趋,安敢望报!而今世恶道险,国运不祚,小将军此去定要平心静气,逢凶化吉!还请快快上山吧!”闻人诙急忙搀扶起赵汉卿,深视着说道。
“先生高义,汉卿告辞!”赵汉卿拱手转身,与赵泰举步上山。
望着赵汉卿远去的背影,闻人诙不禁感叹道:“幼而忠孝。儒且志刚。真将门麒麟之子也!”随后自带民众拥车回城不题。
......
自古道望山跑死马,远看着上山之路平平无奇,可一旦身置其境,无不哈腰低膝,左拉右拽,唯恐一个不留神,就会滚回原点甚至更远。
刚开始上山之路还不甚陡峭,不成想没走多远四周陡然斜立,赵泰两面环顾,选了一条相对平缓一点的路,让赵汉卿在前,自己在后护立。
“少主小心!”
赵汉卿一脚上蹬,不料脚下沙石一滑,猝然下坠,好在赵泰及时一把顶住了赵汉卿向下滑来的脚。
“泰叔,这云安山下我也曾驾马来过几遭,不成想山上竟然如此难爬啊!”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少主,你看我身后背上的包袱,一眼看去,就是一块简单的布而已。可就是这么一块不起眼的布片,却需要养蚕、缫丝、弹花、纺线数十道工序。世事总是看来容易,真正去做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怎么样,少主,要不要休息一会?”赵泰说着自身后伸手架住赵汉卿的腋下。
“那我们稍停一会吧,泰叔,屠牛谷总是听你们提起,真的很可怕吗?”
赵汉卿走到身旁的一小块石头上缓缓坐下。
“屠牛谷最早还是由永宁城附近的原住民叫起来的,据说畜牧在附近的村民,经常发现散养的农畜莫名其妙的丢失,后来就有几个村民进谷去寻找却再也没出来,村民浅识,以讹传讹,屠牛谷就越发的恐怖神秘了。”赵泰依靠在一颗老树旁侃侃的说道。
“那我们会不会......”
“少主放心!泰叔拼死也会保你周全!其实自我帕莱筑建永宁城之后,也就没再听说什么屠牛谷的事件了。况且闻人先生有教在先,我们晓宿夜行,定会安然出谷的!”
“天要黑了......那我们快些上山吧!”赵汉卿闻言连忙起身向上爬去。
不一时,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天色也很快黑了,赵汉卿两人还在山坡山缓簇爬行。
山内阴凉,不是有阵阵阴风吹来,转身还能看到远处永宁城内的灯光星星点点。
四周草木茂盛,树干上行,在头顶散出一朵朵的华盖,把头顶的月光遮的严严实实。
赵泰把一些枯枝木屑攒到一起,用树皮绑住底部,打火折点成火把,与赵汉卿倚靠而行。
火影绰绰,黑暗中仿佛有无数魅影席卷而来。光圈之外,时不时还能看到一对对幽绿的眼睛注视着两人。
赵汉卿左右紧了紧身上的单衣,摇摇头向上爬去。
赵泰手持火把紧随其后,不时捡起地上合适的枯枝插到火把之中助燃。
“还有多远呀,泰叔!”
“就要到了,少主,再坚持一下!”
两人跌跌撞撞,相互扶持,又向上艰难的爬了一段,终究算是登山了山顶,只见主峰耸立在侧,直挺挺的向上插入茫茫黑暗中,不知上面是否还有白云环绕。
“啊.......好凉啊!”赵汉卿快走几步,跑向山顶不远处一块青石板上坐下,顺势一躺随即弹起。
“少主,来把包袱垫上,当心着了凉!”赵泰把包袱打开,拿出两块干饼和水葫芦递上,随后把包袱垫在赵汉卿的身下。
两人草草吃了几口,随后各自坐在石板上静静的休息。
山顶上视野开阔,草木较山下要稀疏一些,一轮明月当头悬照,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咕咕”的鸟叫,四周一片安谧。
“泰叔,我要上大厕......”赵汉卿一骨碌爬起来对着赵泰说道。
“走!我带你去那边低洼的地方!”赵泰说着拿起火把就要走。
“不用了,泰叔,这山顶月亮这么亮,我自己去就行了!”赵汉卿站起身来,向一片山凹处走去。
“那你自己小心啊!”
“放心吧!”
只见山凹前方不远处有一处断崖,崖边倒也齐整,有两颗栾树长在一旁,枝桠垂搭。
赵汉卿孩子天性,几步跑到断崖边,挨着树,背对断崖缓缓蹲下......
少顷事毕,赵汉卿束洁停当,正待站起,忽然感觉双腿有些麻木,恰好近旁的树上有一枝条垂洒而下,正在面前,伸手即触。
赵汉卿伸手勾住面前不远的树枝,双手用力一拽,同时重心前移,正要站起,不料此枝枯死已久,疾风鸟落既能断折,此时猝然受力,只听“咔嚓”一声,根头已断......
赵汉卿措手不及,又兼重心不稳,摇晃两下即时向后倒去。
“啊......泰叔......”
......
赵泰兀自在不远处休息,突然听到呼喊,跃然起身,闻声辨向,急忙向断崖跑来。
只见崖边此时空无一人,崖下倒是传来几声清脆的“喀嚓”声......
赵泰急忙跑到断崖边,双手扶住近前的栾树冲着崖下“少主!少主!”的喊了几声。
......
赵汉卿当时重心后仰,直直的向崖下摔去,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断崖边的栾树也在眼前变的越来越小。
突然耳边“咔嚓!咔嚓!”响了几声,身体的下坠之势也登时止住,只感觉后背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几下,甚是疼痛。
赵汉卿慢慢的爬起身来,环视四周,只见身下枝桠茂盛,树叶浓密,一颗老树自崖间生长,扭曲向外,稳稳的托住赵汉卿。
此时天上月光皎洁,赵汉卿略微定了定神,随后慢慢向老树的根部爬去。
没爬两步突然发现老树根旁的山壁上,赫然张开着一口洞门。
赵汉卿正待张口要喊赵泰,只听得近旁洞门内,音乐传出了阵阵的呼噜声。
“呼...噜......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