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莫名其妙剧烈晃动起来,木头发出致命的“吱嘎”声。
“怎么……怎么回事?”肖薇已经坐不稳了,脚下的木板立马被强行掀起,水猛地涨上来,她用手拍打着旁边船壁,“救命啊,快来人啊!”但她看见旁边的过路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与他们有一层强硬的隔绝层一般。
她在梦境中。
船体被迅速地推翻,整个翻了个个,“啪……”只剩泛滥的浪花和一只孤立的船篷。
没有任何感觉,完全颠倒的视角,鼻梁上的眼镜被水花冲掉落到河底,但却看得更加清晰了。
肖薇脚踩在水分饱满的泥土上,眼前是一片长满野草野花的群山,本来该是清新唯美的画面却因为这阴沉的天,把颜色都褪去了一层亮度。她感觉眼睛很沉重,微皱着眉头眯着眼环顾四周。
“我怎么还没出来。”
“这别问我,可能是你自己的内心想要告诉你一些事……还有,你必须要清醒着,在这第二重梦境,你看到的所有都是颠倒的……”
肖薇越过一个小山丘,一个繁华的城市突兀在眼前,走下山脚的台阶,拥入一片车水马龙之中,因为失去了方向,她向后边的山丘望去,却发现早已消失,似乎刚才只是幻想般的海市蜃楼。那也只好往前走了。
在被小雨润湿过的小路上行走,一家咖啡店飘出一缕浓香,温暖的蒸汽吸引着有些小冷的肖薇,她走了进去。没错,这是在上海。只有上海才有这样风格的咖啡店。客人们把雨伞都放在店出口的一个小角落。没有音响的嘈杂,只有店员慢慢打磨咖啡豆,金属铁勺触碰咖啡杯的敲击声音。
“您好,肖先生,这就是我们的孩子。”肖薇坐在靠近吧台的座位看着。两对夫妇接踵走进来。他们坐在靠窗的一排,窗外玻璃挂满了一串串水项链,粘着玻璃划落。
她只能依稀听到他们在说话,身边还坐着一个小男孩,大概**岁的模样,蘑菇状的可爱发型,整齐的刘海轻触他长卷的睫毛,浅绿色衬衣,毛线背心中间一个蓝色小领结很是亮眼,大大的眼睛无神地望着桌子。
气氛不是很和谐,双方竟然僵持了好久,“你们真的能好好照顾他吗?真的可以吗?”
“你们不用担心的,我们夫妻俩也是孤单,都不像以前了,有个小孩还能闹腾点,放心吧!”
“那我们以后可以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你们才是他的亲生父母嘛!”
“其实……其实我们也不是……”
“什么,您……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孩子,是我们在街上碰到的,当时他只有一两岁,找警局帮忙找父母,几年来都没有消息,实在不忍心送他到福利院,才收留的。”
“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小男孩儿无比冷静地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注视着桌子上的一纸合约,眼珠一动不动,但却并非呆滞。
“现在……我们钱被骗走不少,家里实在养不起他,不想让他跟我们一起受苦……”
“没事,没事,我们都能理解……”递过去一张纸巾,顺手拿起合约,“这是我们拟定的,您看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就签了吧。”
那对穿着稍显穷酸的小俩口把它拿了过来,条例分明清晰地排列,白纸黑字,就像一条条锁链要把身旁的孩子彻底断绝掉。“你,你们一定要好好待他。”只听隐约间低声的啜泣,并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这是小孩那天挂在脖子上的牌子。”
看上去像是一块护身符,上面明显印着三个篆体字。
“金XX,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嗯……肖先生,我们得走了。”很快就推开了门,弥漫成雾气的雨氤氲了他们的背影。
肖薇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想来很是头疼,眼前的景象以极速快退,一束束光线穿梭其中,直到咖啡店门强制地关紧,一切变得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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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薇姐姐,该醒了。”她睁开眼睛。苏泷正要背上吉他,额头上依旧是那顶蘑菇,只不过更大更蓬松了。
她试着挪动身子,不容易掌握平衡,这才发觉自己还在船里面。“我们在船上过了一个晚上?”
“那可不,我跟你说了这样会着凉的,你偏不听,说什么要在这等一个人……还好撑船的那个师傅把船头用棉被围了下,不然我们早就冻死了。”
“我有这么说吗?我要等谁呀?”
“姐姐!你不会睡一觉就失忆了吧?”
“额,应该是吧……”
“咦,我得离你远点,你这毛病不会传染给我吧,好可怕啊!”洛苏泷故意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走下船,一条条印花精致的布料用竹竿挂在高空,抬头望向顶部,阳光被白纱布过滤地如此柔和,映在印着蓝色花纹的布上,透出淡金色的光芒。那抹蓝色,时而清新高雅,时而深邃迷人,风轻轻吹动,才发现这布料是那么轻盈单薄,有如青花瓷般的细腻。原来这就是乌镇当地的“蓝印花布”。
小泷和肖薇僵持在一个巨大的染缸前,游客全都聚集在步行街,独此处最热闹。
突然,挂在染缸正上方的染布被他们玩弄得滑落下来,飘进了缸里,当他们反应过来,七八米长的白布瞬间晕染成了蓼蓝色。
呆滞了一会后,肖薇还是尴尬地把它扯出来,苏泷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微微低着头,看着发生的一切,他们默契地屏住了呼吸,安静得真的要憋死了。
“怎么办呀!”少年看着被扯出来的深蓝色的布。
肖薇也跟着为难,把布凑近了看,一阵芳香不自觉地被她嗅到,是一股很淡雅的香气。
“要不,我们把它买下来吧!这块布还挺香的!”
“真的?”他把鼻子也凑了过去,“还真是啊!好香啊!”
“这么大的染缸摆在这儿我们都没闻到香气,倒是这块布,真是奇了怪了。”
旁边的一位染坊工人走了过来:“这缸里的汁水是用蓝草提炼出来的,肯定香咯。”
但他这么一走过来也着实吓了他们一大跳,毕竟是做了坏事的。
“哦,阿姨不好意思,把您这布染坏了,我们会买下来的。”肖薇连忙点头表示歉意。
“嗨,没事的,我家祖辈都是做这个的,也不缺一块布,你们不用买了,我就送给你们了,也算当作宣传一下。”
“那,那可真是太谢谢了……小泷!还不谢谢这位阿姨!”说着,胳膊猛地蹭着在一旁发呆的苏泷。
“啊,哦,谢谢阿姨。”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靛青,从蓝草中提取,却比蓝草的颜色还要深。
“来,留个纪念吧!”肖薇轻缓地折叠着干透了的蓝印花布。
布料散发出的清香留在了两个人的手上,不同的手,却是同样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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