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不适合出门游玩。”
令郑然然不得不承认的是，江玠这话说的实在是很恰当妥帖。就比如当日他们两个去临安府游玩，结果就遇上昭明观的案子，从临安府赶回汴京城看帝后大婚的热闹，结果就赶上皇后的死，好不容易得了闲暇出门游玩一趟，如今又遇上了案子。
郑然然半是无奈地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恰好一轮红日正从白平面升起，将天空与海面割裂开来，也算是人间胜景。
她眯眼瞧了会儿，而后兴致勃勃的挽了江玠的胳膊。
“虽然我说这话可能不太地道，但我必须要承认，查案子比出门游玩还有意思。”
江玠轻声一笑，侧首附和：“英雄所见略同。”
二人遂拨开人群，见到了血淋淋的一幕。
确如郑然然方才所说，死的人不是一个，粗略数一数，画舫的甲板上应该横陈了六七具尸体，鲜血顺着甲板流下去，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方才郑然然猜测死者众多，便是因为这扑鼻的血腥味儿。
她上前盯着那几具尸体瞧了会儿，因为怕破坏现场，便没有伸手翻动，但已经忍不住有些手痒了。
出了这么大的人命案子，看热闹的居然不少，吵吵嚷嚷聚了一片，但都不敢离那几具尸体太近，郑然然与江玠站在前面便很是显眼。
郑然然才琢磨着找副手套来验验尸体，便有官吏赶过来，看着不像是这画舫上的官吏，倒像是临近的地方官员闻讯而来。
动作倒是挺快的。
江玠不由分说，赶在其人开口之前从怀里将官谍掏了出来，伸手递给那官吏，冷道：“广平府查案，让无关人等退下。”
……
不得不说，江玠这官威还是蛮大的，一声令下，那个小小地方官点点头哈腰地让手下人将人群疏散开来，只是因着作案之嫌，不能让人各回各家，便都拘在了江玠与郑然然来时坐的那艘客船上。
死的人来头不小，分别是户部尚书、户部左侍郎、户部右侍郎、户部员外郎外加他们的三个随从。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户部的高官基本死绝了。
因郑然然本着出门游玩的念头来的，所以没带验尸用的工具，那地方官吏便派人去衙门里取了，这空档，江玠将画舫上的情况问了一番。
确实如同先前听闻的一般，是前些时日户部收上来的税银甚是丰足，填补了大半个国库，林丙光对此很是满意，便作主给户部的官员放了几天的假。
户部尚书便提议要到江南赏景，带着户部的高官们包下了这艘画舫，画舫里头还有好几个莺莺燕燕的歌姬舞女，一路美人伴美景，倒是比江玠与郑然然还会玩。
可惜人都死了，这趟出游才算是不适合他们。
除了那些个歌女舞女，船舱里还有几个随行的家丁，江玠便将人叫来问了问。
“案发之时，你们可有看见什么？”
那几个家丁还好，尚且算是镇定，却都说案发的时候在后舱里做事，不曾看见发生了什么。
还有些姑娘家，见到这么多具尸体，显然是被吓傻了，当下便有两个歌女开始哭哭滴滴，捂着眼睛不敢看现场，又有两个舞女冷嘲热讽，称户部的这些官员们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一群人哭哭啼啼吵吵嚷嚷说了半天也没有把事情分说清楚，郑然然眼见得江玠的儿脸色便黑了下去，不由地长长叹了口气。
她记得自己当初在翠微楼初遇江玠的时候，他也是在向一群叽叽喳喳的青楼姑娘问案，只不过那个时候江玠不近人情的很，又是出了名的冷硬心肠，在那些个姑娘面前仍旧能摆出那一张冷脸来，将案子梳理明白。
啧啧啧，如今境况不一样了呦，江玠那颗冷冰冰的心被自己给捂化了，如今见了娇滴滴的姑娘，竟然也没了法子。
郑然然回过神，对江玠的反应有些酸溜溜的同情，便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大人，让我来审一审她们。”
江玠尚未反应，就听郑然然已经开了口：“各位漂亮的姐姐们，各位能歌善舞的姐姐们，你们先不要害怕，虽说是出了命案，但有我们江大人在这里，一定能够把案子查明白的。哎！我们江大人你们听说过吧，广平府校卿江玠，名气很大的。”
她这话说的轻松，听者的心弦便不由得松了几分，那哭哭啼啼的声音便小了许多。
江玠默默退了两步，心道自己以后还是少跟郑然然以外的女子打交道吧。
郑然然见自己的话竟然很奏效，便打算趁热打铁再安抚劝说几句，才要开口，忽然听得人群里传来一声清婉的声音：
“案发的时候，我倒是恰巧往窗外看了两眼。”
郑然然不知怎的，心头忽然一凝，立时抬头循着那声音看过去，便见人群之中缓步夺出来一个雪姿少女，一身浅色的雪青衣衫伴莲步蹁跹，柔和的身影令人的心情都舒缓了几分。
郑然然对这雪青衣裳的少女顿时生出些好感，待想要去看看她容貌如何的时候，却见她面上遮了一层轻纱，只一双柔美清澈的眼睛露出来，眼睑微微垂着，教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却又让郑然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愣了会儿神，而后才有些结巴地问：“这位姑娘是……”
那雪青姑娘没有答自己姓甚名甚，却是用她那轻轻柔柔的声音缓道：“奴家是个琴女，弹琴的时候恰好往窗外瞥了眼，关于大人们想要知道的案发之事，略看到了些。”
郑然然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什么听着她的声音便觉得恍惚万分，一时无言。
江玠便微微蹙了蹙眉，问那姑娘：“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后者答：“当时天色未明，屋里的烛火将要燃尽，我弹琴的时候便觉得有些昏暗，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眼，正好看见有几个黑影从甲板上摸了上来，映着烛火之光，可以看见他们手里提了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