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实在有些慢，瑞王在打开了话匣子以后便又絮絮叨叨与江玠、郑然然说了许多，言语之间多谈到朝堂之事，郑然然不能尽听明白，不觉泛了瞌睡。
江玠清清冷冷的声音使她一个机灵，话却是同瑞王说的：“皇叔，此番刘荣进落网，林丙光行事必然要比之从前更加小心，想要一时间寻得更多的破绽恐不可得，但其人野心如此，总会有更好的时机，皇叔且宽心。”
瑞王仍是慈眉善目的笑了笑，“有你们这些小辈在，本王自然是放心的。”
他言罢此话便不再多说，起身离了广平府，江玠与郑然然亲自送到门外。
人都已经没影了，郑然然却还愣愣地出神，江玠轻轻牵了她的手一同往房间走，嘴角淡淡的笑意有些醉人。
“皇叔说了这许多，是不是吓着你了？”
郑然然再度回神，却不知该如何形容今日跌宕起伏的心情，她见江玠怔怔望着自己，似渴望得个答复，索性点了点头：
“从前只是听你提过瑞王殿下多次，却不曾亲眼见过，今日一见，与我想象中的似乎又不大一样。”
“哦？”江玠挑眉看她，“那你想象中的又是如何模样？”
郑然然默了一瞬，江玠这些年在外孤身一人，若无瑞王暗中相助只怕不会有今日，而自己的性命也是瑞王一力保下来的，若都说了，似乎不大仁义。
岂料江玠又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笑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若是在我面前还要这般思前想后，那我可真是痛定思痛了。”
郑然然一喜，知道自己的心思也瞒不过他，索性将心中所想一并道与他听。
她知道当今瑞王姓张名忻，字述临，是先皇最小的胞弟，先皇在的时候便是举朝上下第一云淡风轻之人，如今熬到了叔叔辈，仍旧事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可惜这世人眼里最爱置身事外的如今却是将朝局洞察的最为清晰明了之人，思来不禁令人觉得后怕。
“我从前觉得瑞王应当是一个如你这般的神仙一样的人物，如今看来倒是比你通人情味的多，只是太通人情了却也不好，今日说了这许多，我却一句也听不真切。”
江玠微微一凝，随即竟笑了。
言语中只有对郑然然此言的赞许之意，“不单你，皇叔这人，我至今也看不明白。”
她眨眨眼，想起瑞王今日说起的与江玠多年没有往来之语，更添不解。
按说他们叔侄二人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怎的瞧着却有许多生分之处？
想着想着，江玠已经拉了郑然然走到房间门口，此前二人一走数月，按说这屋子该积了灰，好在纪棠办事周到仔细，早就在前几日派人将房间收拾了一般。
久别归故里，郑然然竟顿时生出了些疲惫之感。
江玠权且压下话题，细心替郑然然拉了把椅子出来，又提了茶壶出去寻热水，再度回来的时候，见郑然然已经懒洋洋倚在那椅子上等了。
他将茶壶和在厨房里顺来的一盘点心顺手在桌子上放了，又端了茶壶为郑然然和自己各续上一盏茶水，而后忍不住打趣道：“你倒悠闲。”
郑然然笑吟吟地接过了江玠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觉得惬意非常：“纪大人和江大人都这么周到，着实令我有些宾至如归之感啊。”
他挑眉，宾至如归？
姑且不纠正吧。
郑然然捧着茶盏盯着江玠看了会儿，而后才又开口，问的有些小心翼翼：“方才说到瑞王殿下……”
江玠沉吟一声，似在想方才说到了哪里，便又继续这个略显哲理与沉重的话题：“方才说，皇叔这人我至今看不明白。”
“为什么这么说？”
江玠伸手给郑然然递了块点心，说的分明是有些严肃的话题，二人一问一答间却也显得自然万分。
“我幼年之时宫中设宴每每能见到自己的这些个皇叔皇伯们，至今尚且能记得皇祖父形容样貌，只是对瑞王却没有太多印象。”
郑然然琢磨了会儿，想着皇室子弟本就众多，先皇的兄弟一大堆，虽然后来有的病死了、有的被削了爵位，但到底是人多，江玠那时年纪小，认不全也是情有可原的。
却不想江玠悠悠道：“不瞒你，我幼时倒是聪明，辨人识人皆不在话下，之所以对瑞王没什么印象，并不知因为自己的叔叔太多了，而是宫宴家宴这等场合，瑞王他从不参与。”
郑然然咧了咧嘴角，很难不略过江玠所说的“我幼时倒是聪明”这话，不得不承认他此时也是聪明的紧的。
她笑笑：“这不是正应了世人对瑞王殿下的评价么，他是个云淡风轻之人，两袖清风，令人羡艳。”
江玠一叹：
“可叹他不是个云淡风轻之人。三年前林丙光意图弑君，我的两位兄长遇刺，那时朝局危急，便是皇叔找到了我。”
郑然然听着这话不由地点了点头，此事江玠是同自己说过的。
“可后来不免会多些心思想这事情，林丙光为人小心谨慎，弑君谋反之事又与太后做的里应外合、天衣无缝，怎么他们的心思偏偏就被皇叔知晓了，我那时甚为不解，时至今日却也想明白了。”
“后来我被阿崇暗中保下，本以为将要流离一世，却被皇叔找到，这才与我和阿崇商定了如何搬倒林丙光的计策，而后我在皇叔的打点下入广平府，至今三年有余，宫里的消息、朝堂的局势、阿崇的近况乃至林丙光的一举一动，都会经皇叔的手送到我的手里。”
郑然然听着这话，心头不觉凉了凉，此事她早该有所察觉的，昨日宫里局势危急，江玠只是在瑞王府里坐了半天的功夫就能将宫里的局势尽数握在手中，他能够轻而易举入宫，瑞王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把沈殿清查出来，这座皇宫里有多少宫人是瑞王的人，朝堂之上又有多少官吏是瑞王心腹，她一时不敢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