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进捂着腮帮子瞠目结舌，隐隐约约看出周边人的脸上已经带了笑意，林丙光的脸色却黑了两分，显然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刘荣进这人虽说蠢了些，但毕竟不傻。
此时此刻纪棠给他带了老大的一顶高帽子，口口声声说他是为了查案敢于牺牲自我的大人物，这样的帽子若是不带，那可真成了傻子。
只是这帽子若是带了，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找郑然然理论了。
他默了两刻，而后朝着太躬了躬身子，“竟没想到这小小一颗珠子竟然能够有这么大的威力，郑姑娘验尸的本事的确是令人佩服。”
这样的官吏，太后压根儿懒得理，刘荣进见没人搭理自己便又弓着身子退回了人群之中，只是捂着腮帮子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
郑然然笑意吟吟，用一脸“慢走不送”的表情去看刘荣进，直看的刘荣进脸都黑了。
这般黑中带红红中带黑的脸色，也是好看。
有了刘荣进不知好歹的“以身试法”，包括林丙光在内的旁人对林舒玉的死因也再没有了疑问，刘荣进脸上这一道口子，倒是省去了郑然然许多力气。
太后抬了抬眸子去看郑然然，“这死因既然已经找到了，那郑姑娘觉得这金刚石是怎么跑到皇后肚子里去的？”
郑然然垂了垂眸子，却也不一本正经地答，只弯下身子去将林舒玉的心脏和胃放回去，又穿针引线开始缝合尸体，这才一边推测：
“方才民女敲击那钻石的时候太后您也看到了，此物坚硬无比，若是不找准着力点便很难敲碎，因此我不认为这是无意中碎裂了而后被皇后服下的，应当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番推论，有些见识的也都能想到。
纪棠为人稳重，那手清风雅韵的字写起来比陈酌平日里的狂草慢了些，直到此时才收了手里的笔，一张落满雅韵的尸格已经被写好。
郑然然缝好了尸体，下意识接过纪棠写的那尸格来看，这一看不禁又走了神儿，啧啧啧，纪棠这手字实实在在不应该被用来写尸格的。
她出神之际，那手温润字迹的主人已经启了声：“启禀太后，微臣认为郑姑娘所言有理，皇后遇害，应当是有人所为，而当务之急，便是查明这人是谁。”
明确了死因，自然是要查凶手，只是这不是郑然然擅长的事情，她便解了面巾、褪了手套，默默退到人群后面去洗手。
太后微微沉吟一声：“依纪大人的意思，这凶手有可能是什么人？”
这范围便广了，从作案动机来说，与林舒玉有仇的，与林丙光有仇的，看不惯林舒玉做皇后的，甚至是与圣上有仇的都有可能。
从作案时间上来说，林舒玉身边的宫女、嬷嬷、太监、后宫里的嫔妃，可以在宫里走动的朝臣，御膳房的厨子……
那可太多了。
好在纪棠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又稳坐了广平府府尹的位子多年，处理起这些事情来的确有条不紊，不过侃侃而谈几句话的功夫，就定出了一个范围：
“依微臣之见，害死皇后娘娘的凶手必得满足几个条件，一曰此人知道钻石的存在，二曰此人知道钻石会致人死亡的特点，三月此人能够接触到皇后的膳食，从而悄无声息地将钻石放在皇后的膳食里，四曰……”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喘息的机会，也给自己留了一个梳理案情的时间。
根据郑然然验尸所得，凶手是先用钻石将皇后杀死，而后趁着夤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将人一路拖到了凤朝院，再从凤朝院的角楼上推下去，恰好被圣上看到。
纪棠抿了抿唇，正要再开口说什么，林丙光忽然抬手制止了他，案情不难梳理，他似乎也有了些结论，
“依本相看，凶手应该很有力气，才能够拖动皇后，很有可能，是个男子。”
林丙光说这话的时候，郑然然正在陈酌旁边喝茶水，她眉头忽然一皱，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安来。
倒不是纪棠的推论有什么问题，而是凶手若真是个男子的话，范围就被缩的太小了，那无非便是宫里的太监、能够进出后宫的太医、还有宫里的侍卫。
从动机这一层面来说，这三种人与林舒玉结下梁子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若真是他们杀了林舒玉，那最有可能的便是承了别人的令。
放眼整座皇宫，能够对人发号施令的有几人？
除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妃子，便是林舒玉和太后，还有……圣上。
林舒玉总不会命人杀了自己，太后也不会办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事儿，那……
郑然然脸色有些不太好，她此番倾尽全力验明白了林舒玉的尸体，除了想要查清案子的真相，还有一点至关重要的事情——便是要将圣上从林舒玉的死这件事里脱身出来，不能让林丙光和太后有任何一点点能够把罪责推到圣上头上的理由。
少女抬眼看了看林丙光轻轻抿起的唇角，又看了看纪棠微微皱起的眉头。
显然，纪棠也在想法子怎么将圣上摘出去。
郑然然将手里捧着的茶盏往身边陈酌的手里一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今日得罪太后和林丙光的次数已经够多了，有什么话还是让自己来说。
少女晴朗干净的嗓音忽然响起：“但男子之说说只是推论，尚且没有依据，若是要排查起来，还是应该大范围排查才好。”
林丙光挑着眉毛看郑然然，“郑姑娘，你是觉得本相说的没有道理么？”
郑然然不卑不吭：“不是没有道理，是不够严谨……”
嘶……
众人的后背不禁又冒上一层凉气来，这少女真的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她昨天加上今天，回怼林丙光的次数已经有些数不清了。
她竟然敢说林丙光不够严谨，她怎么不说自己真的不怕死呢？
郑然然仍旧低垂着眸子，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虽只与林丙光说了这两句话，她却已经能够听出林丙光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这便是说，他是有意将矛头指到圣上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