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太后娘娘也并不是一个多么沉得住气的人,不过与郑然然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便隐约说出了自己想要把郑然然留在宫中的用意。
“哀家记得你是从前的吏部员外郎,郑原的闺女。”
郑然然点头称是。
她嘴上答得淡然,心中却也忍不住暗暗称奇,都说后宫不得干政,这妇人对于朝堂上的事情知道的却如此之多,即便是郑原一个员外郎这样的官吏也能被她记在心里,可见的的确确是个有野心的。
从前厅坊间的传闻说太后与林丙光是旧情人,而想要把握朝政,这点看样子的确不假。
太后微微“嗯”了声,“你那父亲倒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不像你是个胆大的,是因为家里没人了所以连性命也不顾吗?”
这话问的但是坦诚。
郑然然笑了笑,心中难免生出一些痛楚,但大约因为自己已经摸透了太后话里的意思,面上却显得很是淡然。
“若说是放在从前,我我该在你面前自称一声臣女,可家中遭难,除了我那下落不明的妹妹,举家只剩我一人,在您面前也只得自称一声民女,一字之家看似只是身份变化,可在我眼里,却是失怙之痛。”
太后一怔,大约太后做的久了,从没见过郑然然这样不怕死的。
这种“举家之难”,她倒是真的敢说?
太后又是一笑,不自觉间竟然对这少女生出了许多兴趣,她原本想着这少女若是执意要和她的父亲一样与朝廷作对,那定然是留她不得的,但如今看来,她似乎只是不怕死而已?
从前有话说得好,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
郑然然正是因为她孤身一人,所以才敢不把太后当太后,不把皇帝当皇帝,她众生平等的价值观很难与皇权融合,这封建等级观念于她而言也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但若说真的不怕死,那终究还是假的。
郑然然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今日白天是个晴天,夜晚也是月朗星稀。
这应该是更适合谈情说爱的夜晚,而不应该是自己在这宫里做困兽之斗的夜晚。
她想起自己心里那人,顺势转了话锋:“太后娘娘,民女如今是个无依无靠的人,家中没有父母兄长,在外也没有朋友可以帮衬。只有一个广平府算是一个容身之处在广平府中也只有替纪棠大人验尸,问案才可寻得一个寄托,今日种种虽是迫不得已,却也有难言之隐。”
太后忽然挑了挑眉,全没想到她是这般能屈能伸的人物。
“哦?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郑然然低眉垂首,显出几分恭敬神色:“今日我验的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尸体,即便再小心翼翼,心中也仍然诚惶诚恐。”
太后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看透郑然然的把戏,但郑然然也没指望她能够信自己的可怜,那毕竟是后院深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自己两辈子的智谋加起来只怕也比不过。
她没指望太后信自己,只想赌一赌她今日是不是会与自己撕破脸皮。
答案是没有。
太后那尖细的之家落在一旁的桌案上敲了敲,“哀家倒是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你的父亲从前是吏部的官员,又如何知道刑部之事,况且看你这验尸的手法,似乎比寻常的仵作更得几分要领,这又是为何?”
郑然然垂了垂眸子,就知道她终究要有此一问,这问题不止太后去了一和就连江玠、陈酌等人也问过自己许多次,谎话说的多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她此番答起这话来,没有半分的迟疑和犹豫。
“太后娘娘,您可知道有些东西不需后天学成,而是与生俱来的本领,有些人天生能做画,有些人天生会诗文,有些人天生会武,有些人天生做政堂,而我天生便会验尸。”
这话说真不真,说假却也不假,大昭国的这辈子四舍五入也算是郑然然的新生,只不过这一世留了些上辈子的记忆罢了。
这也算是与生俱来。
而这样的理由,让太后沉默了许多时候,过了良久才又启声:“如此……郑姑娘去歇着吧。”
这话一出口,他身边被有个老嬷嬷过来引着郑然然出了大殿,虽说是太后要将郑然然留宿在建安宫,却也决计不会给她安排个什么好住处,只领着她转过了前厅庭转到了建安宫的后院,找了间偏僻屋子住下,
即便如此,郑然然也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因为她不知道方才在大殿之中与太后言语之间一旦有什么差错,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太后将自己留在宫里的用途究竟是什么呢?
郑然然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却仍旧觉得模糊,看不出来。
但这一夜难眠,她却是知道的。
她点了灯烛,在桌前落座,眉宇间不禁渡上一抹淡淡的愁色。
这样的动作不为别的,只是在等人。
只干坐着等了约摸两刻钟的功夫,郑然然面前的烛火晃了晃,她便知道是有人来了。
再随后,一个人影翻窗而入。
郑然然长长吸了口气,神色显得有些紧张,起身仍旧垂了垂眸子,恭道:“圣上。”
今日圣上走的时候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她便知道圣上大约是有话想要对自己说,很有可能像是《西游记》中孙悟空拜见他师傅时的那般情景。只是自己不知道圣上的寝宫在哪里,想必圣上也不会让自己冒那么大的风险去见他,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圣上会来找自己了。
郑然然“圣上”这两个字才一出口,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桌上的灯花爆了两下,面前那桌黑衫的男子却不说话
她这才抬头看他,只见男子脸上覆了面纱,露出来的那双眸子只见清冷却不见稚嫩。
不是圣上
郑然然心中大喜,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今日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真情流露了。
“大人,怎么是你!”
来人轻轻伸手摘下面纱,露出一副清冷的神仙面容,正是郑然然念了一日的江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