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叶浑身冰凉,就算现在想办法出山买砂锅,可是娘已经在炕上起不了身。她茫然的打量这破旧的厨房。黑漆漆雾蒙蒙的土墙,窄小的案板。烟熏火燎的灶头,陈旧的盐罐,根本就没油的油罐。
!!!油罐,油罐!!!
桐叶活了过来,把药包放在案板上,拎走油罐清洗。让他爹几块石头搭个灶头熬药。
“有福,叶儿听说你们回来了。”外婆郑崔氏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
桐叶从厨房里探出头:“外婆,我们给娘把药买回来了,您来看。”
李有福也从屋里迎出来:“娘您来了。”
郑崔氏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身体倒还硬朗。她笑着对桐叶爹说:“行了,不用招呼我。你陪陪二娘她这几天担心你们,吃不好睡不好。”
桐叶听了,心里松了口气:就说她娘怎么会突然严重到起不来身,原来是思虑太重。
看着李有福回了正屋,郑崔氏跟桐叶进去灶房稀奇的说:“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怪味。”围着临时垒的小灶台转了几圈。
“药不能拿铁锅熬,要拿油罐熬,还要盖张纸?”郑崔氏坐在桐叶拿过来的小板凳上问。
“有专门熬药的砂锅,我们忘了买。”桐叶小心的加了根细柴火,接着说“外婆我和爹还得出山去。”
“什么!”郑崔氏吃惊的忘了压低声音,反应过来低着嗓子问“上次你们爷俩跪着求,才让祖爷爷放你们出村。怎么出去一次还想出?
李桐叶低低的讲了柴爷事,和唐大夫的话。郑崔氏听的直咂舌:“所以说轻易不要出山,山外的人……”她目带怜悯的看着桐叶摇头,心里转了一圈“恐怕你们这次不容易再出去,到时候外婆找几家相好的和你们一起去求王六叔。”
王六叔就是李桐叶口中的曾祖爷爷,现下是村里辈分最高的,村里有什么事都是他出面。
“我先和爹去求求。”桐叶有些担心:都去求难免有逼迫的意思,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郑崔氏想想点点头同意,又说:“等这事完了,以后别再单独出去,免得被人欺负。”
桐叶笑笑转头盯着油罐下的火候,心里却想:这次出去好好看看外边,打听好物价如果可能,就全家搬出去。这山里太穷没医药还不安全,嘴上说道:“我明天和爹去找曾祖爷爷。还要麻烦外婆照顾我娘一段时间。”
郑崔氏为了自己的女儿哪有不愿意的,仔细和桐叶学熬药的方法。
几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郑二娘,好像她喝下去,就能立马像个正常人一样。
郑二娘被盯的药碗端着直打颤,桐叶连忙接过碗喂她娘喝:“娘,这个很苦你忍忍。”桐叶娘皱着眉头喝完药。桐叶爹紧张的问:“好了、好了没?”
“难喝。”
桐叶喂她娘喝水:“爹,唐大夫说要喝够十天再看情况。”
郑崔氏和李有福恍然大悟的一起点头。桐叶笑她爹:“瞧你急的。”
桐叶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外婆:“这白面馒头是别人给的,送您一个回去给大壮和小丫尝尝味。这盐是我们买的,您带一斤回去。”
“这么白!”郑崔氏喜滋滋的看,却不接“留给你娘和石头,大壮小丫都大了。”
馒头也被雨淋过又变干,样子实在难看不过真的很白。
“盐你们留着自己吃,外婆家有。”说完想起自己家的‘邻居’撇撇嘴“被你大爷家的人看到,你大奶奶就该来骂你爹了。”
李桐叶沉默了虽然她只来了四个月,虽然村里的六七十户人分散住在十来里的山沟里,很少有你来我往的八卦,但是她还是知道自己的爹,三岁就变成孤儿在他大伯家长大。
山里人毕竟淳朴,没有很虐待她爹,只是吃饭的时候给个白眼,一脸嫌弃的说句:“扫把星,光能拖累人。”就足以让她爹缩起来少吃半碗饭。
平常在家里碰到一把推到一边:“滚开,看到你就碍眼!”足以让她爹变得胆小懦弱,学会缩在角落里不惹人烦。
总之大恶没有,但是她爹却是在精神冷暴力下长大。
郑崔氏家和李有福大伯家是隔了二三百米远的邻居。郑二娘有一次无意发现饿得揪野菜吃的李有福,给了半个糜子面菜饼。才有了他们的相识。
李有福五六岁就知道帮忙干活,等大一些做的多了能少得点冷言冷语,就越发的勤快。从来没有闲过,小点的时候扫院洗碗,大点的时候洗衣下地。即便是这样,大爷家还当自己是李有福的救世主。
郑崔氏看着桐叶低头不说话,就接着说:“你们赶了几天的路,累了早点吃饭歇息。我让你大舅帮忙砍柴,你和你爹安心挑去卖就好。”
“外婆……”桐叶靠进郑崔氏怀里。
郑崔氏听到桐叶的哭音,也跟着难受:“好了,不怕凡事还有外婆家呢。就是你们父女俩辛苦点,等你娘好了日子就能过下去。”
晚饭难得没吃小米菜粥。家里盐多了点,桐叶奢侈的弄了个凉拌野菜,调够盐。熬了小米粥,把剩下的三个半馒头和几个野菜饼热了,端到炕桌上。
石头闻到馒头香甜的气息,不停地抽鼻子:“大姐,好香!”
也许是父女俩平安回来,郑二娘心里不再担心;也许是吃了药真的见效。郑二娘在火把的照耀下,脸上有了几分血色,坐在炕桌边除了太单薄竟然多了几分精神。
李有福坐在炕桌对面一直看着自家孩子娘憨憨的笑,听到儿子的话伸手摸摸石头的小脑袋。
“这是馒头”可怜石头都没见过,桐叶有意开心的提到“山外边的人都吃这个,他们穿的衣服也漂亮。”
郑二娘从没有出过山,闻言看着桐叶等她继续说山外的事。可是桐叶不知道能不能把家里人都接出去,不能说的太多,万一出不去知道多了反倒难过。
“娘你尝尝,石头给你个。”
郑二娘拿着馒头,脸上露点回忆:“每次快过年,村里人出去换东西,有时候会换点这种馒头回来。”
“大姐真软,真好吃。”石头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吃一筷子菜“大姐,你做的菜真好吃。”
“爹,你也吃。”桐叶摸摸吃得香甜的石头,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没油没醋就是多调了点盐能好吃多少。
李有福放下闺女给的馒头,脸上带点笑:“爹吃不惯。”说完拿起一个菜饼。
桐叶如果真的是个十岁的小姑娘也许会信。她打算一家人一定要同甘共苦,因此还要再劝她爹。
“有福吃吧,你还没吃过吧?尝尝味。”郑二娘把馒头再递给李有福。
“爹吃”小石头举着自己的大馒头“可好吃了。”
李有福看着家里人都笑着看自己,憨憨的笑笑接过馒头咬一口:“在县里吃过的,好吃。”
全家人都笑了,小虎头乖乖的睡着。
桐叶边吃边说“娘,剩下的半个给虎头泡在粥里吃。”吃了一个馒头越发显得菜饼难吃,但是桐叶强迫自己多吃半个。接下来的日子她要和她爹每日奔波辛苦,必须有个好身体。
第二天一早桐叶和她爹到曾祖爷爷家。
曾祖爷爷听了桐叶的话,气得胡子都抖动:“你们还要出山!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祖宗规矩,当初我就不应该放你们出去!”
李桐叶还没有说话,她爹先可怜巴巴的说:“祖爷爷,桐叶发过誓的,发过誓的。”
桐叶转头看看她爹,为了孩子这个老实人总是拿出最大的勇气。
“不行,不许再出去。”
李有福低下头,嘴里虽然缓慢却清楚的低声说:“要出去的,发过誓的要去。”
最胆小的李有福敢顶自己。王老六更生气:“要出去是吧?要出去就全家都出去,别回来了!”
李有福愣了一下,又声音低低的说:“发过誓的要去。”
看着被气得胸口起伏的曾祖爷爷,李桐叶扯扯她爹的袖子,示意李有福别说了。
“曾祖爷爷,我知道您有您的道理。您别气了,气坏身子咱们村有事谁来管。”
王老六听着,这还像句话。坐在凳子上顺气。桐叶给他添满水,看着他喝了几口才接着说:“曾祖爷爷,我爹是孤儿很多事都是您给主持的。别的不说,就是我爹结婚盖房子都是您在操心。”
王老六看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好,不由得摸胡子,脸上的神色也好看了。
“我知道在您心里拿我爹当自家孙子一样看。”这话当然不真,不过桐叶知道曾祖爷爷对自家确实有恩,更何况先给他戴顶高帽子,后边的话才好说。
“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可是您真的忍心看我将来‘碎尸万段,不得好死’吗?”桐叶一副害怕的样子哭着说。
王老六模胡子的动作一滞。李有福就要说话,桐叶抢着说:“我知道您不忍心,可是村里的规矩也不能坏。”
听着桐叶说的话还算懂事,王老六点点头:“你知道我的难处就好,可是曾祖爷爷,也不想看你应誓。”他为难的叹气摇头。
李有福喃喃的低语:“要不我们全家搬出去吧?”
曾祖爷爷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就你们傻得傻弱的弱,出去时找死吗!
李桐叶心里一紧,没点准备怎么敢搬出去,更何况娘的身体那么弱,虎头还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