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之中。
知府卢大人带着自家的禀笔师爷,一共十几号人在贡院呆了十天,吃喝睡全在这里,好歹是把今科的试卷使批改完了。
一名小吏拿起最终选出的五十份试卷给知府过目,恭敬的说道:“大人,这就是此事卑职和各位同僚共同选出的前五十名了,至于具体的名次,还需要大人来评判。”
评判这些试卷也是有流程的,这些小吏分成两房,先进行初选罢黜了许多连帖经都不熟练的试卷。然后再一一的选出写的精彩的文章,再层层筛选,最终才选出约几百份比较优秀的。
再由这十名小吏共同推举的前五十名,交给知府大人来定夺。
卢大人饶有兴致的翻看着这些试卷,看到文章精彩的地方也不禁大加赞赏:“好好好,我金陵不愧是人杰地灵之处,就连一次府试,也有许多的栋梁之材。这个名次不好定啊,诸位不妨先说说自己的看法。供本官参考一二。”他把试卷放下了。
带头的那位小吏挺了挺胸,侃侃而谈:“要说这个最优秀的文章的话,卑职认为非此人莫属。策问第一题,讨论的是是否应该修改晋律的事情,以及如何修改。该名考生的试卷,言之有物,首先对目前现行的晋律十分的熟悉,其次,对于如何修改也提出很多建议。”事实上是小吏从文章中读出了考生对于律条的熟悉,猜测考生家中只怕是朝中有人,消息灵通。
当今陛下对于现行的晋律有意修改,上有意,下有答,所以主考官才在此次的府试中出了一个这样的题目,意在引起士林之间的探讨。而这个考生能够准确的了解到这个消息而有所准备,说明至少也是数得上的京官。既然这样,不如送个顺水人情,推他做个第一名。
卢知府拿起试卷一看,果然就如小吏所说,言之有物,并非空谈,他心里知道这次朝中有位大学士的幼子,因为科举考试需要回原籍,看这对朝里事务的了解程度,八成就是这位了,他心里拿定了主意,于是先把这份试卷放下,“那,还有其他人么?”
另外一个小吏上前说道:“要说其他的文章,其实这一份也还不错,虽然对于时事不甚了解,但是文章华彩,犹如天成,其遣词造句无一不精妙绝伦。文章的格式可以学习,但是其中天然的灵性是学不来的。”然后递上那份他说的试卷。
看完这一份试卷,卢知府也满意的点头,第二名有着落了。他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的么?”
“其他的试卷虽然也有出色的,但是大多在伯仲之间,并没有特别突出的。”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怕会落到前十名之后。
卢知府继续看着。这些试卷为了防止作弊都是糊了名的,在揭卷之前,谁也不知道手中的卷子是何人所做。
他看着一份卷纸,“高产作物?”他很是感兴趣的看了起来。
卢知府是二甲出身,先从小城的县令做起,曾经剿灭了一群山匪,被上司大加称赞,当年的吏部考核得了优,再加上恩师在京中使力,所以才能在这江南富庶之地做了知府。都说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以这里好吃好玩还有银子收,但是卢知府无时无刻不希望调回权利的中心京城之中,在他心里,在京城做个小官也比外放做个大官好,所以他一直琢磨着要做出点像样的政绩来。
要说这富饶的地界做官有好处,不论是收税还是徭役的事儿,处理起来都简单许多。至于盐政嘛,轻易碰不得。只有找个垦荒,粮食增产的事情,可以拿来做点文章。
他现在手里这篇文章正好是戳中他心中所想,于是他聚精会神的看起来。
“天,朝上国,自来是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所谓湖广熟,天下足,此两地的粮食足以养活全国上下。然承平已久,地少丁多,需得开垦荒地。荒地者,大多是沙地,缺水之地,此等土地,种粮费水费力,而产量不高。学生听闻,于番邦之地,有一物名曰马铃薯,此物最适宜于旱地种植,不挑土地,而亩产千斤。且此物耐储存,有多种吃法,实乃旱地种植的不二法宝......”后面还简单的说了一些马铃薯的吃法。
后面的卢知府一目十行看完,大感兴趣。现在的水稻品种,北地只能种一季,在南地气候适宜的情况下可以种两季。但是产量低,亩产约三百余斤,即使是精于农事的老农,精心侍候天田地,也不过亩产四百。要是这种产物,真能亩产千斤,肯定是大功一件。
卢知府继续看下去,却发现考生语焉不详,也不太清楚这个马铃薯到底是产自何方,只怕是从某些藏书中得来的消息。他不禁有些失望。不过他随手一看,觉得该生写的杂文倒是不错,笔触老练,对杂文知之甚详,但不是那只会纸上谈兵之人。至于那篇如何教导民众向善的策问,也写的有模有样。
于是卢知府拿起试卷问道:“你们觉得这篇怎么样?”
“不过平平耳。”先前第二个回话的小吏说道:“我泱泱大晋,物产丰富,何须向番邦寻什么高产物种呢?再说了,他说的这个物种是否存在,还有待考据呢。”
带头的小吏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真是一点不会看脸色,明显知府大人对这篇文章很感兴趣都看不出来,还贬损一通,难怪年纪比他小许多的自己都混出头了,他还是个小官吏。
“喔,是么?”卢知府笑了,“我倒觉得宁可信其有,要是真能找到高产物种,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嘛!再说了,这次取的是童生,看的是文章写得怎么样嘛。”
那个带头的小吏答道:“大人说的是,我看这名考生,写得教化之道,还是不错的。大人慧眼识珠,又选出了一名人才。”
卢知府这才满意的点头。“剩下的文章我也看的差不多了,名次我心中也有数了,来,我来写下吧。”
甲等第一名,第二考场六排十四座。
甲等第二名,第二考场二十排三座。
甲等第三名,第三考场,五排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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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等第十七名,第三考场,三排十二座。
...............
等卢知府大笔一挥,名次都一一写好。小吏还不忘夸赞卢知府一手馆阁体写的愈发炉火纯青了。
“少拍马屁。”卢知府心中高兴,还是板着脸说道,“好了,揭名吧。”
师爷递过一柄食指宽的裁纸刀,于是卢知府先拆了甲等头名的试卷。纸张掀开之后,卢知府先看见一个顾字,心里大定,果然没有猜错!
朝中的顾大学士的幼子!
他一边想着家学渊源,一边不停手的拆着第二名,第二名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周姓学生,第三名倒是听过,好像是个金陵城中出名书院的学生。他拆开了前十名的糊名之后就罢手交给手下。手下的小吏一人几份试卷,三两下就拆完了。
“行了,安排衙役,拿着地址去报喜信吧,还有在府衙门口公布榜单,按着以往的惯例,把前十的文章都抄录一份以作展示。其余的都是以前的成例来吧。”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