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宋语亭想起来了,是何景明的人。
她竟不知道,那男人走之前,还安排了人保护她。
嬷嬷被吵醒了,第一时间看向宋语亭。
“小……”
宋语亭轻轻嘘了一声,嬷嬷自动消音,站起身打开门,看向僵持不下的两拨人。
嬷嬷是宋家千辛万苦请来的教养嬷嬷,通身的气度不输给寻常富户,因着宋家富贵,她吃穿用度亦是不凡。
黑夜里打开门站在通明的火把下,在别人看去,便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大家夫人。
那些人一时之间,都不敢动作了。
嬷嬷喝道:“是什么东西敢在我们小姐门前撒野,你去县令府上将人叫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我家小姐身份尊贵,区区一个乡绅,也敢放肆!”
“嬷嬷何必与这等人生气伤了身子,倒是让小姐安稳歇下吧。”雪原斜睨了对方一眼,“这般放肆,会有人收拾他们的。”
那帮人看到嬷嬷便收敛了几分,听到喝声,心中更是忐忑。
这妇人比县太爷的夫人还有范,却只是宋家的一个嬷嬷,可见这宋家富贵不凡,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这都是误会,搅扰大娘和小姐了,我们这就告退,不敢劳烦大娘浪费心力。”
领头的人赔笑。
嬷嬷高高在上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关门进屋。
“雪原,你们也去休息吧,将军派了人保护小姐,谁敢动一指头,就等着人首两处吧。”
宋语亭听着这话,便知外面安全了。她道:“你出来吧,人都走了。”
衣柜里出来个人,嬷嬷当即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
那男子看了宋语亭一眼,他的眼睛深邃复杂,闪着莫名其妙的光彩。
他拱手道:“原来你是宋将军之女,今天多有冒犯,更要多谢小姐相救,来日若有需要,我定会报恩。”
说完话,翻墙离去。
留在宋语亭记忆里的,便只剩那双眼睛。
嬷嬷握住她的手,后怕道:“小姐……这一路实在可怕,多亏何将军了。”
“我说了何将军是好人,嬷嬷不可再怀疑人家。”宋语亭微微一笑,心里并没有很怕,“好了。嬷嬷累了一天,赶紧睡吧,我也睡了。”
话虽如此,宋语亭躺在床上,却久久难以入眠。
她脑海里还有那双眼睛。
总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想了半宿,却毫无头绪。
宋语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是令人安心的淡淡冷香。
是那个坚硬的怀抱,带给她的感觉。
---
接下来便是一路安稳,顺风顺水到达了京城。
一路走来,已经是初冬了。虽然是向南,宋语亭也没能和宋将军说的一样,脱下厚重的冬衣。
京城的树叶也都全落了,城外是如同北疆一样的光秃秃,只是热闹许多。
城门口有租不起摊位的农民在摆摊卖着自家产的瓜果,还有许多同样衣着简朴的人在其中逛来逛去。
北疆的城里面,也很少有这么热闹的场景。
宋语亭悄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前世回宋家的时候,她伤心欲绝,自然无暇顾及这些,算起来,这是两辈子以来,她所见到的最热闹的场合了。
“嬷嬷。京城可真热闹。”她眼中尽是惊奇,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惊喜。
难怪那么多人都趋之若鹜,宁可舍弃安稳的生活,也要赶往京城来,这富贵繁华地,当真令人心向往之。
嬷嬷笑道:“这还没有进城,城里头才叫热闹,小姐待会儿再看。”
自家小姐长在北疆,那儿地广人稀,平日的大集会也只是稀稀拉拉几个人而已。
宋语亭放下帘子,回头道:“嬷嬷,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除了爹爹的军营,她小时候去过之外,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京城是一等一的富贵之地,吃喝玩乐的地方数不胜数,等小姐安顿下来了,再慢慢游玩,现在让我说,我一时半刻,也说不出呢。”
宋家派了人在城门口接宋语亭。
嬷嬷从马车里看了一眼,见不过是几个三等仆妇,便在车内笑道:“怎么是几位老姐姐来了,咱们小姐一路回来,风尘仆仆的,你们又不识字,万一看错眼了,岂不耽误事。”
外面的仆妇自知地位低下,躬身道:“小姐恕罪,实在是家里忙乱,我们这些人虽不识字,可咱们宋家的宋字,还是能认出来的。”
宋语亭没说话。
嬷嬷又道:“小姐累了,你们带路吧。”
她回头看向宋语亭:“小姐别恼,老太太病了,想必是大太太当家,大约就是想给您一个下马威。”
宋语亭道:“我倒是不在意这个,只是在想,咱们马车上有这么大一个宋字,为什么还有人敢找事。”
就比如那帮子土匪。
“自然是有人不识字了。”嬷嬷无奈笑道:“这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可海了去了。”
宋语亭皱起眉头。
心里确实没什么概念。
她在北疆长大,北疆混乱,宋将军一向是不许她随意出门的,所以能够见到了,也只有父亲麾下将领的女儿,以及北疆本地的豪门望族。
那些姑娘个个才华横溢,就连伺候的丫鬟也能吟诗作对。
可是,竟还有人不识字。
宋语亭感慨道:“是我之过,以前还笑话别人何不食肉糜,没想到自己也犯了这样的过错。”
“小姐娇生惯养,身边人也是一样,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宋语亭摇头:“我该知道的,爹爹身为北疆将领,我却从未关系旗下百姓,实在不该,若有来日,自然要改过自新的。”
嬷嬷也不劝,只带笑看着她,神情很是慈和。
小姐能得将军疼爱,能被将军麾下那么多人疼爱,并不仅仅是漂亮那么简单。
一个善良温柔的娇娇女,总是会让人有好感的。
宋语亭没把继母的下马威看在眼里。
马车进了城门,她便悄悄透过帘子向外看。
入目的便是一座精致的朱红色楼房,雕梁画栋,竟比得上将军府的奢侈。
可是,这只是一家酒楼。
马车旁熙熙攘攘挤过无数人群,宋语亭饶有兴致地看着。
这个卖糖葫芦的,那个卖山楂糕的,还有卖烧饼包子的,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宋语亭看得津津有味,没有丝毫不耐烦。
宋府位居内城,周围也是大户人家,或宅院或花园,一条街却是安静地很,和外面全然不同。
宋语亭失望地收回目光,托腮道:“也不知道我也没有机会出来。”
本朝的男女大防不算严重,甚至男女之间互相吃饭也是可以的,平日宴会游乐更是无妨。
只不好单独相处。
嬷嬷便笑道:“自然是可以的,等到将军回京,她宠着小姐,还能不许小姐出门吗?”
宋将军不在,自然是不可能的,老太太和大太太管着家里的大小事,肯定不许这个看不顺眼的孩子出去。
宋语亭单手揪着披散的头发,咬唇道:“希望可以吧。”
前世回到宋家,到出嫁这些时日,她没能出过一次家门,对京城所有的了解,全靠堂姐堂弟的转述。
她总渴望着有一天和他们一样自由,可到死也没等来。
很快就到了宋家门口。
有人抬着一顶青蓝顶的轿子等在门口,管家上前一步,不甚恭敬道:“请小姐下来吧。”
马车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我回自己家,缘何要在家门口下车,难道我是客人,我的车不是宋家的车,进不得宋家的大门?”
她一连串的诘问,让对方说不出话来。
宋语亭冷哼一声,她在爹爹身边何等娇贵,就算回了京城,但是有爹爹撑腰,她也不必受任何人的委屈。
区区一个管家罢了,也敢在她头上撒野。
除非你是宋老太太,才能让她吃了亏无处说去。
嬷嬷接口道:“谁让你们停车的,直接进去!”
赶车的马夫是一直在北疆伺候的,自然唯宋语亭的命令是从,也不管满脸尴尬的管家,直接驱车进了敞开的侧门。
没有人敢拦着。
大太太虽然说了让给二小姐下马威,但人家是正经主子,谁敢动她半根手指头。
宋语亭坐在马车里生闷气:“嬷嬷,你看看这些人,这京城再好,也不如北疆自在潇洒。”
一回来就生气,她还真没想到,爹爹活着就有人想欺负她了。
嬷嬷劝慰:“小姐别气,京城总归是个好地方,不能因为几哥不长眼的人,就说这种花。”
宋语亭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一张小脸几乎鼓起来。
嬷嬷道:“小姐,待会儿要先去给老太太请安,您可别这幅模样,好歹想想将军,他在北疆惦记着老太太呢。”
“我知道,我会听话的。”
宋语亭在屋子里打转半天,忽而眼前一亮。
她去了将军府的后院。
宋将军的书房紧跟着后院,屋后原本攀着茂盛的爬山虎,到了这个季节,就只剩下一片枯黄的叶子。
宋语亭站在那里,撩起裙子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后面,将耳朵附在窗沿上。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出谈话声。
“何将军……”
“可以……”
宋语亭听不清楚,心急如焚,脚下一个没注意,踩到一片碎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语亭心中一跳。
窗户猛然被推开,直接砸到她鼻子上。
宋语亭下意识捂住鼻子,抬头看向窗前的人。
当即便怔了一下。
宋语亭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站在窗前的年轻男子穿着精致的铠甲,俊眉修目,一张脸却冷若千年的寒冰,看着她的时候,神情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宋语亭心里就很气。
就算你很好看,也不能用这种眼神看我呀。
对方冷声道:“你是何人?胆敢窥探军情!”
“亭亭?”宋将军拨开那年轻男子,焦急道:“你怎么在这里,也不怕被虫子咬了,鼻子怎么了,疼不疼。”
他回头看向那年轻男子,道:“何将军,这是小女,素来爱玩乐,并非是窥探军情之人。”
宋语亭看着那人,冷哼一声:“我自己家,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我就是爬房顶,别人也管不着。”
语气十分骄矜。
她松开捂住鼻子的手,鼻尖红了一点,在洁白如玉的脸上,显得尤为可爱。
那男子看向她,心思恍惚了一下。
秋日的塞北,天高云淡,整个空间都是明亮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宋语亭白皙的肌肤柔润地几乎要发光,她骄傲地抬起头颅,便露出一条同样洁白纤细的脖颈来。
那样的白,那样的细腻,那样的柔嫩。
他忽然动了动喉结。
当真,宋家多绝色。
宫中宋贵妃美貌过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可是比起她的这个侄女儿,还是差点天质自然的韵味。
宋将军哭笑不得:“亭亭别闹,爹爹在和几位将军议事,你先回房。”
宋语亭不好不给爹爹颜面,便咬了咬下唇道:“爹爹,你一定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哦,明天我找你有事的。”
“知道了,乖,回去吧。”宋将军无奈道,“何将军见笑,小女一向顽劣,我也是没法子了。”
何将军并未说话,他的手在衣袖里,已经握成了拳头。
果真是人间尤物,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
那轻咬下唇的动作,瞬间便让人心生怜意,生怕那皓白的贝齿,稍一用力,咬破了那红润的唇。
何将军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挡住了身后的人。
“宋将军客气,既然是内宅女眷,何某刚才多有得罪,来日给小姐赔罪。”
宋语亭不知道他是谁,却天然对姓何的没有任何好感,只是看爹爹对这个人好像也是颇为敬重,她也不敢造次。
只好假装看不到他。
“爹爹,我走了。”
何将军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眼中慢慢泛出一丝意味不明地含义。
宋语亭可不知道有人盯着她一路,只微微提着裙摆走回了小院子里,看着地上的黄沙,被沾污了的裙子。
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了,塞外物资匮乏,而且风沙大,为了方便清理,街面上卖的衣料全是深色。
这也就算了,可连京城送来的,也全是黑色灰色蓝色,这匹粉色的,还是祖母让人捎来的。
果然是容易脏。
宋语亭悄悄撇了撇嘴,等将来爹爹调回京城了,她也要和那些女孩子一样,穿的花团锦簇。
她长的那么好看,肯定比别人家的小姑娘更讨人喜欢。
换了衣裳散了头发,宋语亭坐在自己屋里,挥退了下人。
见到了爹爹,之前那些恐惧害怕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没有了。
看着自己的闺房,也只觉得温馨可爱。
跟镇国公府那个黑漆漆的小房间,完全不一样,家里还有活泼可爱的侍女,不像镇国公府,死气沉沉的。
宋语亭躺在床上。
慢慢睡了过去。
老嬷嬷进来给她盖上被子,看着自家小姐的睡颜,止不住笑了笑。
宋语亭一张小脸睡的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皮上,乌黑浓密,小巧的鼻翼微微扇着,看着便觉得温柔可爱。
难怪将军还有别的儿女,却只带着小姐一人在北疆,将别人都留在了京城里。
这样乖巧的女儿,自然是讨人喜欢的。
室内摆放着北疆罕见的鲜花,在暖笼的熏蒸下,传来一阵阵香气。
嬷嬷看了看那洁白的花朵,又看看小姐的脸。忽而笑了。
人比花娇,果然是人比花娇。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郎君,才配得上这样的绝代佳人。
第二天宋语亭是在晨光微熹中醒来的,天外的灰白色夹杂着阳光未现时的淡淡红晕,是北方平原里特有的壮观景象。
侍女们走进来,有人端着铜盆,有人拿着毛巾,有人捧着衣服。
淡绿色绣合欢花的襦裙,菡萏色的褙子,外面配上墨蓝的披风,便是雅致不俗的韵味,还有着少女们的活泼娇俏。
侍女伺候她洗漱了,才给这位千金小姐打开帘子,请人出门。
宋语亭这次记得提前戴上了兜帽,肆虐的寒风,便没能吹到她脸上。
她今儿聪明,还抱了个棉花的暖手筒,上面还有嬷嬷亲手缝上去的兔子耳朵,宋语亭抱在怀里,真的像搂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白兔。
而她本人,却比小白兔更软。
宋将军为了这个宝贝女儿,也是一早等在书房里,顺带处理公务。
“爹爹真听话。”宋语亭拿下肩上的披风,坐在宋将军身边,手里自然而然地拿起书桌边的笔。
她笑容灿烂,堪比秋日晴空里的艳阳。
闻言亦只是笑道:“没大没小的丫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了。”
“我才不会怕呢,有爹爹在。”
有爹爹的宋语亭,是什么都不怕的,宋家内宅的招数,后来的镇国公府,都跟她沾不上任何关系。
她只要在爹爹庇护下做个娇娇女就好了。
宋语亭自认没有很聪明,真的要和人争斗,也是斗不过的,镇国公夫人上辈子不就把她骗惨了吗?
与其不自量力,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
宋将军看着女儿,心软地一塌糊涂,就算宋语亭已经从软软糯糯的小团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看在宋将军眼里,并没有多少差别。
宋将军看了眼桌边的沙漏,算计着时间,脸上微微带了些沉思的意味。
宋语亭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忽然想起昨天那个能够拿脸色冻死人的美男子。
长得那样好,却做出不招人喜欢的表情,真是浪费了。
“爹爹,昨天那个,就那个何将军,他是什么人啊?”
宋语亭纯粹是好奇。
昨天看着,爹爹对他都挺尊敬的,满屋子的人,也只对他道歉,可他那么年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难道是哪位王公子弟?
可是皇家又不姓何。
宋将军道:“你说何将军啊,他是咱们隔壁那支军队的元帅,爹爹可不敢得罪人家。”
北疆两支队伍镇守,表面上分庭抗礼,不分伯仲,可实际上,宋语亭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明白自家和隔壁是比不了的。
宋将军和属下说过这事,人家的兵器,队伍,人手,都比他们高了不只一星半点儿。
宋将军见到对方,自然也是忌惮的。
宋语亭更加奇怪了。
‘“他是什么出身啊,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我看着他的长相,他有三十岁吗?”
“何将军前年加冠。”宋将军笑道,“如今不过二十有二,真真年少有为,都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爹爹这波浪跟人家一比,真真该转头道小河里面去。”
宋将军在北疆镇守,已经是一方大员,满朝文武里,比他有本事还年轻的,找不出几个来,那何将军竟然这么厉害?
“若说出身,爹爹与他,更是比不了了,人家是镇国公世子,先端宁长公主之子,皇亲国戚。”
宋语亭没听见后面的内容。
她只听到镇国公世子几个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一瞬间出现在脑海里。
“他……他是何景明?”
宋语亭转回身冷喝道:“还不把人带出去,等着我们亲自动手呢,朱砂,请三太太过来,问问她是怎么挑的奶嬷嬷!”
她挑了挑眉头,看了眼宋语如躲闪的眼神,心里有些奇怪。
宋语如看着,倒是胸有成竹不会挨骂的样子。
难道这个看着小小年纪的丫头,已经这么聪明了?
正常情况下,小孩子说了自家的大人,不应该都是忐忑不安的吗?
副将家的小女儿,每次都心虚躲闪,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宋语如倒是……让人吃惊。
宋语亭面上不动声色,劝慰老太太:“祖母不值得为了这种人气坏身子,爹爹惦记着你,恐怕更要担心,你千万保重自己。”
老太太点点头:“语亭丫头啊,我真是没想到……”
“是我的错,不该撒手不管这些事,险些害了你们姐妹,以后再有这样的刁奴……”
老太太咬牙切齿,想要说出惩罚来。
“不是老太太的错,如今真的要把五妹妹接到萱茂堂教养了,再给三太太养着,我真是不敢想。”
宋语亭坐下,单手揽住老太太的肩膀,声音温柔如春风。
“老太太是个好祖母,我刚刚回来就对我那么好,我知道的。”
___
三太太闻讯赶来时,宋语亭和宋语珍已经哄着老太太用完了午膳,几人坐在花厅里等着她。
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联袂而来。
宋语珍和宋语宁站起身,屈身行礼:“母亲,大伯母。”
宋语亭安然如山,只抬头示意:“大太太,二太太好。”
大太太有些生气,继母亦是母亲,这人却毫不尊敬,老太太一向讲规矩,也不管她。
怎么好意思讲自己不偏心的。
若是自己的语书或者其他人,这会儿早就挨骂了。
老太太直接开头道:“想来你们也知道了,我刚才打发了语如的奶嬷嬷,李氏,我问你,那奶嬷嬷是你娘家陪嫁来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品行,就任由这样的人带坏了语如?你们翰林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跟姐妹们比较长短,一心恋慕金银之物?”
这话说的略重。
几乎是连带着三太太的教养一起质疑了。
三太太哭的梨花带雨。
“老太太明鉴,我如何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如儿是我亲女儿,我岂会坑害她,实在是奶嬷嬷心机太深,骗了儿媳。”
所有人都不言不语。
毕竟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
三太太只好继续哭诉:“我平日对自己女儿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我……不如死了干净!”
她说着,直直撞向一旁的桌子。
几个小姑娘都吓得尖叫出声。
宋语亭更是往老太太身边缩了缩。
老太太感受到小孙女的瑟缩,轻轻叹息道:“语亭,你们也是大姑娘了,不能再避讳这些,不然将来被人骗了,真是有口说不清。”
被娇养长大的女孩子,自然都是胆子小的。
三太太头上撞了个包,却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二太太出言讽刺道:“三弟妹好歹用些力气,别这样,除了吓唬小姑娘罢了。”
“语珍语亭,你们别怕,你们三婶不过是玩一玩。”
宋语亭悄悄点点头:“二婶,真的吓死我了。”
她声音小小的,可三太太还是听见了,当即脸上烧红。
可宋语亭真的表情纯真,一看就不是故意这么说给她难看的。
宋语珍宋语宁也是这个表情,只是不像她大胆,直接说出口了。
老太太看着她,训斥道:“今儿说的话,屋里人都记着,我只说一遍。”
三太太跪着,大太太和二太太垂手肃立。
“咱们宋家是大户人家,是贵妃的娘家,我也不瞒你们,宫里传了消息出来,陛下有意册立贵妃娘娘为后,若是你们在外面丢了贵妃的脸面,我不管是谁,一概家法处置。”
宋语亭心下惊愕。
宋贵妃要被册封为皇后?
前世活了那么多年,也并没有这样的事。
还是说……是因为爹爹的死,导致贵妃被皇帝厌弃。
这边刚要你做皇后,那边你就死了哥哥,说出去总归有些不详。
或者,这也是宋贵妃后来失宠的缘由。
皇家总比别人更注重这些东西。
这辈子,爹爹还活得好好的,或者……宋家能更上一层楼。
宋语亭什么话都没说,听老太太继续训话。
“那些金银之物,算得上什么,你们是缺了吃的还是缺了用的,都是宋家的姑娘,宋家的太太,出门都一样,何必执着于些俗物。”
’宋语亭小声道:“爹爹说,真正大家族的人,都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金钱换不来地位,只会让人觉得俗气。”
老太太点头:“正是语亭说的这个道理,还是这丫头懂我,你们呀……日后都跟她学着点,这次南王太妃的寿宴,语如和语书都不必去了,让语珍带着语亭和语宁一起。"
大太太也愣住了:“老太太,语书已经知错了,她小姑娘家家的,总拘在府里,到底也不好。”
“她的性子,还需磨一磨,不过是个寿宴,不必当回事。”
大太太只好忍气吞声:“是。”
“你们都回去吧,既然你们都穷,这次几个丫头的衣衫首饰,全由我出,我们祖孙几个,好好商量商量。”
二太太忙道:“哪儿需要劳动老太太呢,语珍和语宁我那里会准备的。”
“何将军……”
何景明声音温柔道:“是我,别怕。”
宋语亭再眨眨眼:“你真的是何将军?”
可何将军不该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吗,为什么这么温柔。
何景明忽而一笑,那样的场景,仿佛是三月桃花开放在冰天雪地里。
美的不可方物。
宋语亭甚至忘记了说话。
前世在镇国公府的时候,有人说她貌美太过,是祸水之像,可何景明这般相貌,就算真的是祸水,也该是他才对。
那些人还敢倒打一耙,说她会祸害何景明。
他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少女还待在他的怀里,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她仰着头,芬芳的呼吸仿佛烫在灵魂上,隔着坚硬的盔甲,何将军都觉得浑身发烫。
仿佛,有了些不可言说的反应。
真想……
他甩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宋小姐,我今日来此剿匪,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人惊扰了你,还望小姐恕罪。”
宋语亭软软道:“你救了我,我该谢谢你才对,结果你却向我道歉,我真是羞愧。”
何景明浑身一僵,手下用力了几分。
少女的声音这样柔软,带着哭泣后的沙哑,活生生能够,激起人的某种想法。
宋语亭痛呼一声,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
她被男人困在怀里,对方强健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男人手掌上的热度,仿佛透过衣衫传到身上。
她低声道:“小女子谢何将军搭救,将军……可否松手。”
说着话,她从脸颊到脖子,都变成了粉嫩的红。
何景明呼吸一窒。
被这种动人心魄的美景激得几乎压制不住内心的想法。
他连忙松开宋语亭。
假装一本正经道:“情急之下,冒犯了小姐,还望小姐谅解。”
宋语亭退开一步,声音还是软绵绵的:“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何景明很想说一句,那便以身相许吧。
可是他怕自己的孟浪吓走了这小姑娘。
她是这样娇弱柔软,好像一朵软绵绵的白云,风一吹,就四处散了。
让人丝毫不敢用力。
“不过是分内之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此处荒凉,待会儿我送小姐出去,接下来的路途,千万别走小道了。”
宋语亭抬头看他。
男人神色认真,又带着十足的柔情。
她一时有些迷惑了。
那天在书房外,这个男人推开门,冻死人的目光还留在心里。
可是现在,他却像一个翩翩公子。
何景明忍不住伸出大掌揉了把她的脑袋。
小姑娘迷糊的神情,就像讨糖吃的孩子,天真又可爱。
可她那么美,放在何景明这种别有居心的人眼里,竟是无端端带了些诱、惑的味道。
宋语亭愣住了。
头上的触感如此真实,昭示着这个男人真的揉了一把。
从小到大,除了爹爹,再也没有人这么摸过她的头。
可是竟然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偷袭了。
她想生气。
但是何将军刚刚救了她,因为这么点小事发脾气,仿佛不太好。
宋语亭心里纠结。
何景明的眉头,却和她的心一样纠了起来。
他的手带着热气,触上宋语亭的脖子,那里被勒红了一片吗,看着尤为可怜。
“疼吗?”
宋语亭下意识点头:“疼。”
带着鼻音的撒娇语气,让何景明忍不住笑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盒药膏,“你坐下,我给你上药。”
“哪儿劳烦何将军。奴婢来就好。”嬷嬷从别处跑过来,满脸的感激,想伸手接过来。
何景明手臂一扬,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冷淡道:“这药膏要有用,需得使力,你没有力气,也只是耽误你家小姐的伤势。何况,我与宋将军交好,算是宋小姐的长辈,不必担心那么多。”
宋语亭听见这话,猛然抬头看他,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前世的夫君,今天站在这里说:“我是她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