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李鹤,见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便代为答道:“金墉城破,是飞羽将军手下的副将背叛,砍了飞羽将军的人头,又将陛下以白绫吊死,举城投靠了樊望。”
姬央跌坐在地上,眼泪就滚了下来。如今她和李鹤都成了天涯沦落人,一个赛一个的凄凉。
李鹤亲人尽逝,而姬央也算是父母双亡。其实对于苏后的下落,姬央一直是将信将疑,她最怕的就是她母后为她着想,留下的是一个虚无的下落,以免她轻生。
因为姬央想着自己在洛阳尚且如此艰难,她母后不仅要躲避所有人的视线离开,还要去到扬州的吴郡从而出海。她是一个人还是多少人?身边连福山都不在了,谁又保护她?
所以她母后在信上让她务必走投无路之后再谋求出海之路。
姬央压根儿就不敢深想,一深想那所有的希望就都没有了。
不过李鹤到底比姬央来得坚强,他缓过劲儿来之后问姬央道:“公主将来打算怎么办?”
姬央低着头道:“我打算先去益州找老姑姑和玉髓儿她们。”
李鹤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公主不回去找冀侯吗?”
姬央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离开壶口关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从此和沈度再无瓜葛。“从今往后也再没有安乐公主这个人了,我也不会回冀州。”
“公主不想复国吗?”李鹤问。
这个问题姬央就更没有想过了。她压根儿就没有资复国,何况为一己私欲复国,连年征战苦的只会是老百姓,就算复国成功,她难道还有能力经营偌大一个国家吗?
“我没有想过。找到玉髓儿她们之后,我打算远远的离开中原。”姬央道,她没有泄露苏后还活着的消息,但也不算骗人了。“你若要复仇,我可以帮你。”
“你呢,李鹤,你有什么打算?”姬央问道。李鹤护她多时,若他另有打算,她想她是可以帮他的。
“我同公主说过,公主再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会一直陪着公主的。”李鹤道。他本就没有太大的雄心壮志,江山美人他早就选了,否则也不会甘心去做姬央身边的侍卫。
姬央愣了愣,李鹤所求她不是不明白,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回报,所以直言道:“你不打算复仇吗?若是你打算复仇,母后留了些财宝下来,我可以带你去找。”
李鹤自然也听说过地宫的消息,却摇头道:“不用。祖父是求仁得仁,龙英背叛他,我自然会亲手杀掉。”飞羽李将军为护皇帝而死,那是尽忠。姬央都没有复国之心,李鹤自然不会强求。
“请公主在这里稍微委屈两日,待我出去安排以下。我总要手刃仇人之后,才能安心的跟着公主离开。”李鹤道。
“你一个人吗?”姬央不放心地道,“你不要太冲动。”
李鹤道:“公主太小看我了,我在洛阳长大,总有些狐朋狗友。樊望再厉害,也不过是外来的猛龙。”
姬央还是有些不放心,却不能阻止李鹤为父报仇,只能道:“那你小心些,若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尽管说。”
姬央没想到的是最应该小心的却是她自己。因为现在梁王樊望对她是势在必得。
在魏帝被龙英杀死之前,樊望其实更指望从魏帝嘴里知道地宫的确切消息,可龙英那该死的却吊死了魏帝,这让樊望所有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姬央身上了。
说起来龙英也是马屁拍在了马屁股上,历朝但凡谋逆篡位的都会忌讳亲手杀死那苦命的皇帝,通常的做法是先将魏帝封个王囚禁在一旁,然后过半年再用毒酒赐死或者枕头捂死,总之要等风头过去才能动手。
不过身后总会被写史之人诟病其狠厉,若自己再倒霉一点儿,皇帝没坐几天就被其他人给打了下来,那写史之人就更有说法了,这叫自食恶果。
龙英生怕投降过去之后在梁王身边不能谋个好职位,干脆一不做二白不休地替樊望解决了魏帝这个大麻烦,自以为樊望肯定会暗喜在心,结果却不知道樊望还指望逼魏帝吐出地宫的秘密。
因为龙英的这一举措,让樊望只能全力投入搜查姬央的下落,那曾经审问过姬央这个小叫花的小兵将异常禀报上去之后,樊望立即上了心,秉着宁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他在查到小叫花很可能逃入山林之后,就下令烧山。
姬央没想到樊望会如此丧心病狂,她们躲避的岩洞虽然隐秘,但烧山之烟却是无处不钻,她和福山在洞里渐渐都有些挨不住,呛得连声咳嗽,到最后实在待不住了只能往山洞外跑去。
姬央和福山也是倒霉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他们的身影在山上一出现,就被樊望的人发现了。
福山挡在姬央的身前道:“公主你先跑,老奴来断后。”
其实那些人只知道追的是个小叫花,原是想从形迹可疑的小叫花身上知道安乐公主的下落,结果一听福山的话才知道原来那小叫花就是安乐公主,立即吹起了哨声集合。
福山也是大意了,主要是嘴上叫习惯了公主,一时不察却是失足成了千古恨。
福山的武艺就算再高强,可以以一敌十,但也耐不住几十个乃至上百个人往上冲,何况他还得分心护着姬央。
先开始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还只有几个人,但随着那些的呼喊声,往这个方向合围的人就越来越多。
很快福山身上就见了红,姬央手里的鞭子四舞,奈何她力气终究有限,好几次都差点儿连人带鞭被人拉过去。
挡在姬央前面的福山被一枪从胸口刺入,临死依旧不倒。姬央哭着喊了声“山叔”却不敢上前,她果断地将手里的鞭子一扔,便往悬崖边跑去,然后仿似翻飞的蝴蝶般从山崖上落了下去。她的尸身绝不能完好地留下来,跳崖算是眼前最好的选择了。
却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姬央刚往山崖外跳去,一个人影便从人群之后闪了出来,风一般掠过,顺手抄起了姬央仍在地上的玉鞭。
但见那玉鞭在来人手里银光一闪,由原本的一丈来长,暴涨至三丈有余,那鞭梢一卷,卷在翻落的姬央腰上,将她提上了悬崖。
而来人身后十来个黑衣人已经同樊望的手下战成了一团,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地上躺下了一片尸体,除了黑衣人外,再无樊望的手下站立。
姬央惊魂未定地看着长身玉立在她眼前的沈度,但见他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也不怪沈度嫌弃她,主要是姬央身上的酸臭味儿太重,他喜洁爱净,自然受得了所以有所嫌弃,连劫后重逢都不能相拥。
然而姬央心里第一时间涌起来的却不是被救之后的感激,或者劫后余生的欢喜,而是想着他此刻终于来了,是因为她父皇终于死了吧?
姬央低头看了看自己,淡淡地道:“自保而已。”
沈度心里突然一抽,这样的云淡风轻绝不该出现在姬央身上。娇滴滴的小公主不再撒娇,不再抱怨,看见他也不再流泪,这背后是受过什么样的罪沈度没敢去想。
在找到姬央之前,沈度心里曾无数次想过最好能让她多受些罪,才能让小公主不再那般任性、骄纵和不理智。
他也想着见到她时这一次一定要狠狠地教训教训她,因为她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可恶,甚至不知廉耻。
张耿放走姬央之后才过了半日沈度就得到了消息,卢铁山和何敬仁都还在军中,他的确是没料到张耿在他的三令五申之下居然还敢放走姬央。
姬央一走,张耿就逃了,他也是脑子糊涂了,事后想起来懊恼自己既然已经走到了那一步怎么就不送佛送上西天,应该送小公主回洛阳的,否则她一个人不知要吃多少苦。
张耿追着姬央的踪迹而去,尽然没有追到,却在半路被沈度派出的朱燕抓住了。
张耿自然是硬着脖子什么都不说,他知道他要是招供,他自己身死是小,连累了他两位兄长可就无情无义了,再说他也不忍心那样对小公主,那件事天知地知他知她知就行了。
若问张耿后悔不后悔,那还真不好说,但当时他是真的昏了头,事后也知道他这辈子若是错过那个机会绝不可能再得以亲方泽,他心满意足,只后悔不该连累他的兄长。
张耿是个硬汉子,熬住了三番五次的酷刑,但在擅长刑讯,有八大骇人听闻的酷刑在手的白噩到之后,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当时沈度就在旁边观刑。朱燕和白噩都恨不能可以人间蒸发,或者自戳双耳表示什么也没听到。
安乐公主红杏出墙,奸夫招供细节,别说冀侯这种男人了,就是普通男人也受不了这种耻辱啊。
这种事让张耿死一百遍也不足惜,就算他没敢真要姬央的身子,但他亲了她,就已经是死罪了。
沈度愤怒得恨不能亲手刮了张耿的皮,但到底还是没动手,只是砍了张耿一只手而已。倒不是他爱才,也不是宽容大度,不过是因为将来若姬央知道张耿为他而死,以她的性子定然终生难安。她做事不管不顾,从来不想后果,沈度却不得不替她想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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