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广和的目光就像一杯冷水浇醒了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季氏,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眼中凌厉退尽,收敛目光迅速换了一张面孔。
“世子真是明察秋毫!含玉这个丫头巧舌如簧骗过了所有人,若不是世子发现,就要错怪好人了,请世子为我们王府正法!”
季氏一个字一个字有如刀子般落入了含玉的耳朵,含玉瞪着一双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那个口口声声答应自己美好前途的大夫人,如今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吗?
“夫人!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啊!”含玉已经完全顾不得形象,只知道大声求助,而满堂的宾客都像是看妖怪一样望着她,唯恐避之不及,“大少爷!大少爷救我!”
“把她给我拖出去!”王广和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指着含玉的鼻子大声骂道,“如此贱婢,败坏我王家家风,简直就是罪大恶极!还不快听世子的吩咐,把她拖出去!”
可怜的含玉哪里敌得过五大三粗的侍卫,很快便被硬生生拖了出去,指甲深深地嵌在廊柱里,满地都是斑驳的血红。
“世子息怒!是小人管教不严,败坏了王爷和世子的兴致,小人甘愿受罚!”
宇文玄冷冷地撇过脸去,随即便有三五婢女上前擦干净了地上的血迹,片刻之后,他才回了王广和的话:“王大人也是身不由己,好了,就这样吧。”
说完这话,宇文玄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坐上了那张一直空着的椅子,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愤怒亦或是激动,平静的仿佛方才未发生任何事。
“不愧是世子殿下,简直太有风仪了!”
兵部侍郎徐琪的小妹徐月蓉不禁感叹了一句,这看似与闺阁之礼相违的话,却并没有遭到其他小姐们的反感,反而说出了她们的心声。
只有景颜至始至终都用一种平和的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宇文玄。
玉-面如画的俊容,清冷至极的眼神,清风朗月般的声音,若不是他,如今的自己,怕是早就已经化为尘土了吧。
青玄,真巧啊。
从怀王府回来,王广和至始至终都板着脸。季氏生怕触他的霉头,低眉顺眼地在王广和背后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王广和平日里不怎么管家,实际权力都在季氏手里,但王广和的脾气暴躁的很,只要惹他发怒,别说季氏,就是老郑国公过来,也一样没辙。
所有的下人都感觉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能躲则躲,不能躲的只能自求多福,跟在季氏身后,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通常从外面回来,王广和都会直接回荣锦堂,不会与他人多话,但这一次,众人跟着老爷一直到了厅堂,都未见他停下脚步。
王广和径直走上了上座,卷起了一股劲风,他冷眼看着底下一个个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的人,越想越气,一张脸青白交加。
季氏眼珠子一转,给荣妈妈使了个眼色。荣妈妈立即会意,迅速瞪了一眼在一旁侍立的丫头灵珠。
灵珠被荣妈妈瞪得浑身发麻,她本是老郑国夫人的丫头,现在在厅堂里侍候,并不跟着谁,也正因为如此,地位十分低。眼下的王广和就是一头即将发怒的狮子,可夫人竟然把自己推上去当做了挡箭牌。
灵珠的心跳几乎停止,可她没有办法,等荣妈妈第二次递来眼神的时候,她只得战战兢兢地捧着一杯雀舌往王广和的身旁走。
可她越是想要镇定下来,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茶杯的盖子和茶盏在她的哆哆嗦嗦下,不停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静的众人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厅堂中,显得极其刺耳。
王广和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已经吓傻了的灵珠面前,狠狠地夺过她手里的茶盏,劈头盖脸地往她身上砸去。
“都是一群废物!”
灵珠的脸被瓷杯的碎片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不住地往外流着,而她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整个人就跟小鸡啄米一般不停地给王广和磕头赔罪,忍住了所有的伤痛不敢言语。
很快,地上就有了一层血迹,灵珠的脸色白的像是一张皱巴巴的纸,两眼一黑迅速昏过去了。
荣妈妈赶紧上前扑倒在地,哀求道:“老爷啊,灵珠这丫头不是有心的啊……”
王广和方才已经发掉了大半的火气,此刻只有余怒,声音也没有方才那般严厉:“给我滚开!一个个做奴才的都不明白自己的本分!怀王府是什么地方,容你们在那里撒野!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家,有没有我了!”
众人在他的咆哮下都清一色的跪倒,只有季氏觑准了机会,盈盈走上前,缓缓地收拾地上的碎片,淡淡道:“老爷,灵珠这丫头贱命一条,你不必跟她置气,倒是被气坏了身子,伤了自己的手,老爷可是咱们家的支柱,万万不可有事啊!”
她仔细揣摩着王广和的内心,顿了顿,继续道:“荣妈妈的意思是这血淋淋的人放在厅堂终究不是个事,还是让人给收拾干净了好,不然人家要说我们王府苛待丫头。”
从上次王栾的事情之后,王广和被言官御史在背后上了好几道折子,本来皇帝因他救国有功,想要封他为镇国大将军,可被这些事情一闹,别说封赏,降职处罚都是可能的。
他怕极了别人在背后说他,闻言立即嫌恶地让人把已经半死不活的灵珠拉了下去。
季氏半蹲在王广和的身旁,一下又一下地帮他顺气,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慌张,这与众人的惊恐比起来显得极其不同。
姜还是老的辣,季氏在王家的地位依然稳固。
“老爷,少生生气,都是我不好,我管家不严,才给人落了口实。”
王广和叹了口气,他看了一旁满脸委屈卑躬屈膝的季氏,语气柔和了下来:“这怪不得你,只是以后,家里得整肃整肃了,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自己得明白,没有规矩的趁早撵出去。”
“是,老爷,这几天就还您一个清静!”季氏一边答应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底下的人,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个微笑。
既然在外面弄不死你,难就关起门来折磨你!
王广和火气消了,倒是有些心疼起跪在地上的老婆孩子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各自坐下,才缓缓开口道:“圣上这次没对我动手,已经是足够仁慈了。之前参栾儿的折子我都让方公公扣下了,等风声过去之后,再重新让人提议你去工部的事。”
王栾心中大喜,连连跪下谢恩。王广和点了点头,又喊道:“好在今天婧儿没有掺和进去,有好几家大人赞赏婧儿知书达理、端庄温柔,过些时日也可以考虑定亲的事了。”
跪在地上的王婧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神情,这时候听到王广和的问话,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依然呆呆地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