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晚接到紧急线报。
古神第一时间持主宰者赶到，协同办案的还有执行官鹿贺。
案发地点是处废气的地下旧工厂，通道的路黑且漫长，二人不敢有半点松懈，直到抵达尽头，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古神听到搭档抑制不住的惊呼，他扣扳机的手很稳也很紧，谨慎抬头。
——精美至极的“鸟笼”。
从顶上的吊灯到地上的毛毯，无一不华贵秀美，连细节都扣的极为精致，必定是精心设计的，却也切切实实……将这间屋子打造成鸟笼的模样。
从栅栏的间隙可窥见里面的全景，加之亮如白昼的光，毫无隐私可言。
柔软的床上，正倚着个人影。
在这种高光下，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伺机而动。
古神新野和搭档彼此交换眼色，举着主宰者缓缓靠近。
床上是个女人，或者说女孩更为恰当。
她单手支起轻倚在床头，漆黑的长发倾斜没入床间，从脸颊到脚踝都是同样的白皙，唯有眼角下那圈微深稍许破坏了美感。
宛若等待被唤醒的睡美人。
五官很漂亮，称不上是顶好看，糅合在一起却格外顺眼。
柔美、温婉、静好……
鹿贺不由放缓了脚步。
潜意识不那么认为，警察的本能还是让古神用主宰者替无害的少女测了测——非执行对象。
不是。
古神对鹿贺摇头，并手指周围让他去挖掘蛛丝马迹，自己则进入“鸟笼”，一手持枪，一手去摇醒少女。
苏酥醒来。
入目是一张英俊硬朗的脸，男人的眼神很锐利极了，转向她时，淡淡流露出“你没事吧？”这样的情绪，摇醒她的手早已缩回变成双手握枪。
苏酥凭直觉，判定这位是个好人。
“警察先生吗？……谢谢你。”
才醒来的声音微哑而曼妙。
古神猝不及防被苏了一脸，苏酥主动坦白：“我在一周前我出门，忽然被人袭击、绑架，醒来后人已经在这里了……”
古神留意到她说日语极不流畅，现在也没时间多想。
“出去说，先离开这里。”这里太不安全了！
苏酥当然也懂，这么说只是为了表明自己受害者的立场，站起来，乖乖跟在古神身后。
“嗯。”
鹿贺没找到线索，过来跟古神汇合。
此刻解救受害者才是第一要事，三人一齐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鹿贺在最前面开路，古神负责垫后，苏酥夹在最安全的中间位置。
拐弯时，鹿贺瞥到她苍白的脸色：“别怕，现在已经安全了。”
苏酥抬头，苍白的脸漾开浅笑，摇头表示无碍。
自被绑架以来，已有一周。
绑匪在物质上倒是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但这种毫无隐私可言的生活和每天三小时的精神伤害却可以活生生将人逼疯！
第一天醒，对方正用热切到悚然的视线凝视着她，见她清醒，又开始嘘寒问暖：讲述着他是如何为她一步步弥足深陷，又是如何耗费重金打造这间鸟笼，如何策划绑架的全过程……
其中重复最多的还是，他自己是如何如何的爱她发了疯！
极度的精神侵·犯。
苏酥还是承受住了。
觉察到那人并不会对她动手动脚，苏酥每日三餐都吃很少，用饥饿减少自己每日的睡眠时间，纵使入睡，也是浅眠。
稍有风吹草动便能立刻惊醒。
绑匪连续两日凌晨过来能见不到她的睡眠，今天居然在每样菜里都加了安眠药，这才让苏酥对古神的靠近一无所知。
她强迫自己保持大脑的活跃，去想很多事情。
想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老师，她的同学……她还在原来那个世界里所能拥有的一切，当然也不可避免的也会想起那个人——
槙岛圣护。
未完成的画，故意支使她出门，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得不让苏酥不去多想。
可苏酥还是选择了忽略，尽量去想那些令她开心愉快的事。
这里太沉闷也太压抑了，所以尽量让自己想着快乐的事，撑下去……不好吗？
走到某阶楼梯，苏酥脚下一陷，直直往下掉。
“——！！”
男人眼疾手快去拉，不想却把自己也带了下来，鹿贺晚了一步，陷阱已经合上。
坠落时古神下意识把苏酥往自己怀里护，撞得背部生疼。
一声闷哼。
苏酥连忙从古神怀里起身，黑暗中的手按在男人胸口：“你没事吧？！”
“没事。”
古神站起来，通讯器倒没有摔坏，他即刻联络还在外边的鹿贺和警视厅总部，定位他的当前位置并寻找出口。
做完这些，古神握紧主宰者跟苏酥说：“跟紧我。等等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嗯。但这里太黑了……”
后半句被男人的回头打断。
古神的眼睛锐利的似乎可以划破夜色，迎来黎明：“拉我衣角。”
苏酥说：“嗯，好。”
随后慢慢伸手，捏住男人那么一点点的外套边缘。
根据通讯里那边反馈来的信息，古神一步步往出口走去，苏酥一直乖巧的跟在他很面，不曾说过害怕，就连刚刚跌落都不曾发出过一丝尖叫。
她太平静也太镇定了。
就像……就像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历过无数次那样。古神想。
他甚至开始怀疑——她真的是受害者吗？
这样的怀疑很快便被否决，因为到某个拐角口，隐藏多时的绑匪忽然蹿出，用刀刃猛地朝古神脖子里招呼。
“——小心！！！”
苏酥就感到眼前光亮一晃，把古神朝前面一推，反而自己令自己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
那人见到是她，硬生生偏开动作，回头看苏酥。
在黑暗中一切都无法看清，苏酥却能从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里听出他愤怒和愕然。
“你要离开我？”他不停的说，“你要跟着那个人离开我？刚刚你居然还要为这个人救他？为什么呢——我看到了，他分明就不是跟你朝夕相处的那个人，况且就算是那个人也早就……”
苏酥选择逃避，打断了他的接下来的话：“放我走吧，拜托你——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会把你的长相告诉别人的，以后你还是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拜托你让我走吧。”
男人嘶哑的笑声徐徐响起，“以后？没有以后了，况且我喜欢的事情——就是你啊！就算你肯放过我，也——”
“让开！”
苏酥听到古神的声音回头，唯一的亮点正朝向这里——是枪口！
“请等等，不要！！他——”
回答，是古神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动作，几乎听不清的微弱枪声，苏酥再回头，眼前的男人已缓缓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只有这一个吗？”
苏酥没有回答，古神瞥过倒地不起的男人，说：“他只是昏死了过去，人还活着，绑架你的罪行会交给法律裁决。”
“昏……死……？”苏酥不能理解的看他，十分专注。
“他的七宗指数非常高，最初主宰者判定应该是第二种执行模式——也就是清除。但在你跟他说话时，指数忽然降了下来，低到第一种执行模式的数值，这种模式会让他丧失行动能力但不至于死亡，所以我才马上开枪。也多亏了你了。”
苏酥松了口气，跟古神认真道了声谢：“没有了，绑架我的……只有他一个。”
说完她就倒，落地前被古神接住。
苏酥再睁眼已在外面，能见到满天繁星。
而且……正被古神抱在怀里。
苏酥动了一下，古神低头：“你可以自己走？”
“慢一点，可以的。”
古神把她放到地上，放慢脚步跟在她后面：“你走前面，我跟着。”
坐到警车旁的椅子上，鹿贺跟新来的警员汇合分析现场，古神则侧立的靠于旁边。
夜风骤凉。
男人稍稍思索，还是将带着自己体温的外套脱下，又披上少女单薄的肩膀。
一言不发，自然熟稔。
苏酥扯了扯，将男人的体温笼得更紧：“谢谢你。”
“刚刚你对那个人说，不会检举他，是真的还是安抚？”
“是真的啊，没有骗他。”
古神眸色深沉：“为什么？”经历过这种事情还能心无旁骛的原谅犯人么？这未免也太……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实质性伤害我的事。就像刚刚我推开您，也是知道他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他喜欢我，只是用错方法。他也只是被诱惑了而已……”
古神敏锐抓住了她的话头：“被谁诱惑了？”
苏酥低头，久到古神以为她再不会说话。
“天使吧。”她说，“……长着黑色翅膀的，天使。”
冗长的沉默。
“警察先生，我——”
“嗯？”
古神低头，锐利的眼与苏酥的抬头恰好对上，之前还有些犹犹豫豫的少女，此刻却完全笑了起来，漆黑的眼里仍没有焦距，黯淡的像失了繁星的夜空。
“——我有罪，警察先生。”
说不出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