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为父发丧
清晨。
阳光普照,白雪消融,绿叶舞动再次吹来和谐的春风。
那些恢复了气力的人们,开始重建家园,整个小城,给人一片生机勃勃,热火朝天的模样。
一声凄厉的呼喊声打破了这种和谐的热闹声。
刀段跪在床边失声痛哭道:“父亲``````”
但见那老人,已是面色铁青,双唇泛白,遗容安详,看来死了有些时辰。
花小飞等人立于门边,默哀不语。
良久,刀段说道:“花兄,烦请帮刀某一个忙。”
花小飞说道:“将军请讲。”
刀段说道:“我要为父发丧,请你代我联系做法式的人吧!”
花小飞点了点头。
翌日。
整个小城轰动了,那个手刃黄天威的少年,居然就是一擂震八方的镇东将军;而更轰动的是,那个被全城人唾弃的老酒鬼居然是镇东将军的父亲;同时,知情者感动了。
他们眼前闪过一副画面——一个因为酗酒好赌的男人,在一帮人的叫嚣打骂下,将他如花似玉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儿子一并卖给了别人,然后又恬不知耻的走进赌场``````
那个可怜的少妇和那苦命的孩子,他们无助的哭喊声,将那个夜晚定格在了小城里无数人的心中。
这些年里,长者们一次次的告诫后辈:你们千万不要酗酒好赌,看看街边的那个老叫花子,本是一颇有家资的乡绅,染上这俩毛病,输了家资不说,连妻子和儿子都卖给了别人,作孽啊!
一队队奔丧的人马接踵而至。
有道人,僧人,道姑。
平日里,谁家发丧,能请一个半职道士已算过的去了,而看今天的架势,少说也有三五十人。
百姓们居然心照不宣的开始披麻戴孝,不知谁是第一个,但是,当人们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全城尽是如此了。
些许有这些记忆的人,失声痛哭,他们万万想不到,当年那个孩子,在这纷乱的世界里,非但没有死去,还活得如此强势,而他居然还能置自己现在的身份不顾,为那个丧心病狂的父亲发丧,他们的哭声,带动了全城的百姓。
阴月儿夹杂在武当的队伍中,见到刀段后,本该兴奋的她,却是一脸哀伤,因为她看见了刀段那双因悲伤而失神的双眼,透过这双眼睛,她哪里还能找到丝毫仇恨的影子?
“在奈何桥,我绝对不会喝那碗孟婆汤。”刀段对阴月儿说:“我要留得那些记忆,给我母亲,和养父母,以及我自己报仇。”
“我到时候一定帮你。”阴月儿奶声奶气的说。
“不行,你要好好的活着。”刀段说。
“为什么?”阴月儿不解的问道。
“因为你要给我烧纸钱,衣服,皮靴,最好还能烧匹马。”刀段说。
“可是,你要是死了我还怎么活?”阴月儿问。
想到这里,阴月儿忽然显得神伤起来,未见到刀段之前,心中有些空空的感觉,总是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可是,见到他之后,心中的那份感觉便加以升华,似乎变得有些心痛起来。
她开始怀恋与刀段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
“是谁?为了让你果腹,差点失去了生命!为了你的生命,将脑壳磕的血肉模糊!”
“又是谁?用他那稚嫩的肩膀,挡在饿狼和你之间!”
渐渐的,阴月儿花容失色,泪如雨下,她不得不明白,她和刀段之间,从患难与共,生死不离的乞儿;到武当的师兄师妹;接着,关系可能更加淡薄,两人的距离,愈发的遥远起来。
多年后,他是否还会如她那般记得: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天,为了救她,他所付出的代价!
又或者说,他是否能够察觉: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女,且依旧如故的爱着他?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是个闻名天下的镇东将军,而自己,不过是武当山上,一个不起眼的俗家弟子,又有什么资格去爱他呢?
爱,真的这么痛苦吗?
万晓娇想到这里,亦是辗转难眠。
想了十多年,恋了十多年,等了十多年,守了十多年。除了青春逝去,她一无所获。
月圆之夜,她渴望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与她就着她亲手做的小菜,酣畅对饮;残月时分,她追寻那可怜得已经泛白的回忆;春暖花开时,她寄希望于春风,希望她们能够带来他的消息;白雪漫天飞舞的季节,她虔诚的祈祷:刀郎,你那里下雪了吗?身旁,可有人悉心的照顾着你?
说书的人有很多,而且多是满腹经纶的落第秀才,听他们说书,不但是种享受,还是种学习,但是,你若想听关于镇东将军的故事,“感恩楼”便是不二之选,一开始,还有几个说书的先生想要挑衅一般,可是,听她声泪俱下的讲完关于镇东将军的某些故事后,他们便被她深深的吸引住了,好几个甚至店门一关,生意也不做了,干脆到这里来享受。
她是注入了情感在讲故事,而他们,无法做到。
你可以流眼泪,但是,你想要听众和你一起流眼泪,却是很困难的,而她,却能将这个困难变成很轻松的一件事。
头两年里,她忙于生意;生意稳定后,她想去寻找他,可是,此时的刀段已经犹如化作清风,不知所踪。
她甚至在初一十五的夜晚,给他烧过纸钱,和一个与自己模样颇为相似的纸人``````
“是谁?为了你拳打恶霸!为了你被人捅了一刀!”
“又是谁?为了你大开杀戒······”
永康阁。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刀段的消息了,只要她去问曹芳,曹芳一定会全盘告诉她,可是,她不敢去问,不是碍于身份,而是为了这片刻的祥和和今后的退路。
爱,真的这么困难吗?
身在将王世家,真的有这么多无奈吗?连爱一个人,都只能将他隐藏于内心。
雨停了,该凋零的已经不在枝头上了。
可是人走了,心中的思念之花却开得异常的茂盛,她每怒放一回,她的心便犹如有锥在深深的刺痛着。
她开始憧憬。
在无垠的草地上,他们策马追风,身后,是他们的子女,以及他们饲养的羊群``````
在春雨绸缪,桃花盛开的山野小舍里,他们泡上一壶青山绿水,慢慢的对弈,输了棋子的她可以肆意的退子``````
可是``````
可是这不可能是现实,起码,这些年不可能。
丧礼结束。
阴月儿端来一些饭菜,柔声说道:“刀段哥哥,先吃点饭吧!”
刀段沉默不语。
阴月儿便守在身旁。
片刻后,刀段突然问道:“月儿妹妹,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阴月儿心头一愣,问道:“是关于找你父亲报仇的吗?”
刀段弱弱的说道:“是!”
阴月儿说道:“自然记得。”
刀段说道:“十多年了,咱们这样生存下来,可真不简单啊!”
这一句话,在常人听来或许没有什么,可是,在这两个从小便相依为命,浪迹天涯的乞儿听来,却是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他被人一脚踢飞,只是为了那尚不能果腹的半个包子。那一脚给他身心带来的伤痛,又有谁知道?
寒风萧瑟中,他用那稚嫩的肩膀,拖着垂死的她去寻医,看着世人冷漠的眼神和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她,他心中的那份痛楚,又有谁能体会?
那去武当的两个月,为了能让他能吃的饱些,她的泪水,不知流过多少次,她下的跪,比任何人一生都要多上许多倍,至今,她的膝盖处仍有些许的留疤。
他为她所付出的,她知道。
她为他而付出的,他也知道。
苍白的童年,灰暗的往事,牢牢的刻在他们的心中。
不同的是,他拿她当做唯一的亲人在看待。而她,却对他付出了全部的爱。
生不逢时的他们,一厢情愿的爱情,注定是个悲剧。
阴月儿擦了擦泪水,默默不语。
刀段起身,走过去,将手搭在阴月儿的肩膀上,问道:“怎么了?”
阴月儿低头哭泣道:“我想起了我们的童年。”
刀段拍了拍阴月儿的肩膀,柔声说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想什么呢?”
阴月儿突然转过身去,伏在刀段腹部,泣道:“刀段哥哥,带我一起走好吗?”
刀段一愣,显然不知道阴月儿会说出这话来,随即问道:“怎么了?在武当有人欺负你吗?”
阴月儿泣道:“没有,大家对我都很好!”
刀段问道:“那又为何?”
阴月儿泣道:“月儿从小跟哥哥呆习惯了,舍不得。”
刀段抚顺阴月儿的乌丝,柔声说道:“哥哥此番前往浙江,是去抵御倭寇,待平了倭寇,自然会接你过去!”
阴月儿哭的花容失色,听刀段这么一说,睁大水灵灵的杏眼,问道:“当真?”
刀段擦了擦阴月儿脸颊的泪水,说道:“傻丫头,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阴月儿顿了顿,随即无比坚定的说道:“那好,月儿等哥哥凯旋而归!”
翌日。
刀段辞了众人,带着花小飞等人朝浙江方向走去。
望着刀段的背影,阴月儿心中虽是不舍,却又满是期待。
他自然不会知道,他的那番话,会被阴月儿理解成什么。
而她也不知道,他的这一去,竟是长达十多年的离别``````
古道。
花小飞问道:“将军真准备参那县令一本?”
刀段说道:“此等鱼肉百姓的贪官,自然要参的。”
花小飞说道:“将军有没有想过,参了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刀段说道:“自然是他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朝廷再派个官员过来了!”
花小飞说道:“将军有没有想过,再派个官员过来,对百姓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刀段不语,似是在沉思。
花小飞说道:“县官已经将师爷打入了死囚,且我们吩咐的事情他已如实去办,此人一看便是胆小,吃了这般亏,怕是长了记性,不敢再鱼肉百姓了,且我离去之时,交代过他,若再擅离职守,我一定会来取他小命。”
花小飞接着说道:“若是重换官员,怕是将那些百姓欺压得更甚啦!”
刀段思考片刻后,叹气道:“也罢!听花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