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干净、简单的宅院里,少年手持木剑在角落的木桩上挥砍,响起有节奏的“笃、哒”声。
少年衣着朴素,甚至因为快速剧烈的运动而稍显邋遢。他的每一下纵劈之后总要极快速地接一记横削,然而纵劈收势不及,导致横削余力不足,所以会形成“笃、哒”的声音。为了将两记劈斩滑顺衔接在一起,少年动作不甚滑稽。
随着一记纵劈将将落在木桩上,少年“呀”地喊出了声。当然,不是因为发力喊出来,而是忽觉头顶发痛,遭人暗算。
“痛、痛。”
转身,少年一手捂着头,一手执木剑横于身前。
“闷棍”的是个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胖子。虽满脸横肉,但即使不说不笑、面无表情,也让人觉得喜感十足。胖子正手执木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臭小鬼,竟敢暗算本大爷!”少年生气骂道。
“你才臭小鬼,还敢自称本大爷,不教训教训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中年胖子“回敬”他,嘴里训斥,手里也没闲,提着木剑就敲打上去。
少年慌忙招架,狼狈躲窜,却不敌胖子身手矫健灵活,无奈被敲中几下。
“喂喂喂,臭小鬼,真的很痛啊!”
“臭小鬼,啊?本大爷,啊?很痛,啊?”刚刚那几句言语的火上浇油,少年“身刻”感觉到,胖子反而下手更狠了几分。
“停停停停,我认输好了。”少年招架不住,只好认输。
胖子停手,质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到底你是大爷还是我是大爷?”
“那还用说,当然本大爷是大……”少年穿着落魄邋遢,却趾高气扬,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一脸得意。一语未必,忽觉一痛,又遭胖子一记毒打。
少年腆着脸,慌忙改口:“停停停,当然您是大爷才怪哩。”才怪哩,三个字只能放在心里默念,要说出来,又指不定要激发胖子多大的恶意。
“切,现在的小鬼呐,真是没骨气。”胖子摇着头,不住打趣,待转身时,少年才倔强朝他做个鬼脸,吐吐舌头。
胖子走到院子中央站定,练剑是他每个早晨的必备功课。他的剑法并不高明,无特定章法招式,舞剑速度中庸,反倒更像是年长的农民老伯打着猪草,哪像个会武功的长者。
少年无聊地伸个懒腰,强忍着笑意,索性一屁股坐到主屋前的台阶上。
“小子,刚刚你那几下是耍猴呢?”胖子一边练剑,一边发问。
“啊?”
“我似乎没教过你奇怪的东西吧!”
少年看着手中的木剑,摇摇头轻蔑说道:“切,剑法讲求的是一个‘快’字,哦,对了,还有‘变’,你那几下,啊呀……”说着,故作摇头叹息状。“看来果真是不适合我。”
“你小子,我们心剑一流的强大,目光短浅之辈怎能认识得到。剑随心动,无章无法,对手才无破解之道,这就叫……”
“无招胜有招。”少年撑着脑袋慵懒地语气接了话茬。“我还知道有位叫独孤求败的前辈,有门绝学叫独孤九剑,我们门派是否传承于独孤前辈一脉。师父难道您现在练得就是传说当中的独孤九剑吗?噗!”少年没忍住笑出了声。
胖子停下,面无表情看着少年,内心隐隐有些窝火。
混蛋!那刺耳笑声算什么啊!仿佛无形再说,你小子算哪根葱!
混蛋!竟被一个臭小子给嘲讽到了!
少年隐隐觉得不对,立马收敛笑容,强行解释:“抱歉,没忍住,笑出了声,我不是在笑您,我是在笑、笑独孤前辈。啊,话本真是吹得……神乎其技,无招胜有招,那小孩子不都是武林高手?无招怎么胜得过有招。等等,哪里不对,”少年慌忙捂嘴,再看胖子,那微眯的眼神似乎已经杀了他千万次。
“啊,那个,田胖子你听我解释。”
“小子,你给我下来。”
“欸?师父您不会来真的吧?”
“拿好你手中的剑,让我来领教领教少侠的高着。”
“师父,您该不会真是认真的吧?您真的是认真的?您是认真的?”少年双手乖乖捧着剑,吞了口口水,活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少年喊道:“阿闻,你在哪?救我!”
“嗯?”名叫“阿闻”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时正拿着扫把站在院子的另一侧应道。长长的刘海已经越过了鼻梁,看不到眼睛,也看不出半张脸上有任何情绪。探肩,微微驼背,再加上两条胳膊有些耷拉,整个人看着冷漠得像一座冰山,毫无生气得像一具尸体。
胖子和少年吓了一跳,同时“啊”的一声惊呼,少年甚至问道:“阿闻,你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一直在这里啊。”阿闻说话毫无情绪可言。
少年捂脸,果然,这个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家伙。
“阿闻救我。”少年竖起大拇指。“哟,我们可是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好兄弟。”
阿闻无悲无喜,似乎透过刘海在看他,然后嘴里蹦出几个字——“作,使劲作。”啊嘞!哪怕开玩笑也是毫无生气啊。
胖子呵呵一笑,脸上的脂肪都在拼命抖动。“看吧,就算是大罗神仙也甭想救你。乖乖受死吧,小子。”顺势挥两下木剑。
少年心中一万只奔腾而过,胖子,不,师父对心剑流这块金字招牌有着近乎偏执的维护。想当初,有武者来家里闹事,顺便可以贬低了下心剑流。不想平日里为人和善谦恭……咳咳,的师父以碾压之势横扫。自此,整个镇上田知生的凶名便无人不知不人不晓,唉~当然也不排除,石田镇尚武的热情本来就很寡淡。糟糕,差点跑题,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论证一点,世风日下,人活得竟不如一块招牌。无意触碰了师父的逆鳞,恐怕……
妈的,豁出去了。少年一咬牙,反正迟早要决裂,这种小孩子都会的窝囊剑术,我梨叶大爷,就算是死也不会承认的。哦,忘了介绍,我叫梨叶,梨树的梨,梨叶的叶,对面那个胖胖的勉强算是我师父的中年大叔叫,田知生。
混蛋,拿出点勇气。梨叶大爷可是要成为瞬间能斩出七剑的绝世高手,七绝剑术才是我的目标。什么心剑流,小孩子的玩意,就要拿给小孩子玩好了,何必装得那么正经。
想及此,梨叶用剑指着田知生挑衅道:“既然如此,本大爷可是要认真了,让你看看我这些日子的成果吧!”
田知生被这不知所谓的话给逗笑了,遂点点头勾勾手,打趣道:“啊,尽管放马过来。”
梨叶双手持剑,放低身子,后腿微攻。若占得先机,一步胜而步步胜。何况,剑术讲求的是个快字,不动则已,一动则必克敌制胜。遂必须要抢攻。
身未动,梨叶额头开始淌汗,顺着脸颊从下巴低落。手心也湿湿的,紧张得不由又紧紧握了下剑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闻忽然发话了,“门外似乎有人昏倒了。”
接着外面便传来阵阵骚动,田知生转身朝紧闭着的大门方向张望,“真是这样吗?阿闻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干脆且毫无说服力。
“哦,那我倒真是佩服你啊!”
“就是这个。”梨叶眼神一闪,心中暗道。将后背露给敌人,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心剑流,说到底不过是个笑话。
梨叶后脚弹射,几步距离瞬间贴近,手中高举的木剑纵劈而下。从静止到克敌,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激动得要爆破一声“尝尝本大爷的厉害吧”!
克敌?然而高兴得还是太早了。纵劈的瞬间,梨叶神色一变,挡住了。师父,即使背对着他,却精准地用木剑挡住了他的攻击。他条件反射性地变招为横削,依旧被挡住了。甚至田知生的这一挡,剑端有微微拨动的痕迹。梨叶感觉一股大力传来,木剑险些脱手。
田知生扭头,猥琐地冲他笑了笑,梨叶预感“不好”,空门大开。就在这时,一柄木剑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
田知生的木剑结结实实敲在了梨叶头顶。
“痛痛痛,混蛋,你阴我。”梨叶捂着头,气急败坏地骂道。
“说什么呢,还不是你小子想乘人之危。”看得出来,田知生有些得意。
“那分明是你设的圈套。”
“我又没让你跳进来,怪我咯?”
“可恶可恶,根本不算,我们再来比过。”
田知生忙转移话题,“话说外面到底什么状况,阿闻,跟我来看看!”
“哦。”
两人直接撂下梨叶出去。
梨叶气急败坏地咆哮:“混蛋,竟敢无视本大爷。本大爷可是要成为瞬间斩出七剑的绝世传说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