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半夏靠坐在床头:“小伤,休息两日便好。倒是我刚刚做的梦,竟叫我有些疑惑。”
“能让你疑惑的事情可不多,说来听听。”
“方才我在梦中见到了舞娘子从一介舞姬变成宫妃又沦落到青玉庵的经历,一边叹其不该走上宫妃之路的同时,我也在想,她的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似乎无可指摘。若是我现在说她不该不守本分,那我自己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楼半夏钻入了牛角尖,若说守本分,她绝对算不上。
萧煜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你觉得,你后悔了吗?”
楼半夏毫不犹豫地摇头,到如今,她从未有一日后悔自己的出逃。
“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其他的又有什么好在意的?世间是非对错,很多时候并没有一个标准,就像在战争中,胜利便是正义。舞娘子输了,所以你认为她当初做错了。可要是她赢了,升了贵妃甚至做了皇后,你还会觉得她做错了吗?半夏,为了不让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变成过错,那你就一定要赢。”萧煜紧紧握着楼半夏的手,仿佛在给予她力量。
楼半夏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被他说服了。舞娘子的错不在于变成宫妃,而在于她不够聪明,导致了她的失败。
收到良棋的求救信的时候,楼半夏正无所事事地钓鱼。信中说,季阳见不到听书,哭闹不止,谁劝都没有用,让她收到信过去一趟。
躺倒在草地上,楼半夏闭上了眼睛。听书拿着雷珠与仙门中人同归于尽的场面历历在目,触目惊心,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股涌过来的热浪。
在回到灵谷之前,她还曾与姽画偷偷打趣过听书的毒舌,说他这辈子恐怕与情爱无缘,只能孤家寡人了此残生。似乎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仿佛也映衬了她们的话。听书这一生,可不就是无缘情爱,孤身而去了吗?
毕巧不知从哪里摘了一大束野花回来,野花的香气熏得楼半夏的眼睛都有些酸涩。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得去祈天一趟。”
“唉,怎么突然要去祈天了?”
楼半夏叹了口气:“季阳不听话,我去打他的屁股。”季阳淘气归淘气,从小却很少哭闹,若非良棋夸大其词,这孩子这次怕是要闹腾一阵子了。也是,季阳正是刚刚懂事的年纪,自幼没有父母,听书算是他唯一的同类,他又与听书相处得最久,怕是已经把听书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突然间,听书就没了,季阳难以接受很正常。
萧煜听说楼半夏要去祈天,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季阳还是个孩子,闹起脾气来哪有准信儿。”楼半夏靠在萧煜肩上,“我总归也不会太久,你要是想我了,可以给我写信啊。我看幻月最近似乎胖了些,让它跑跑腿减肥也好。”莫名其妙躺枪的幻月翻了个白眼儿,迈着优雅的步伐跃上了墙头。楼半夏的目光追着幻月,竟然看到了另外一只猫,“这只肥猫怎么会在这里?”
萧煜微笑:“那天我们刚回来没多久,它就跟到了王府。可能它跟幻月有缘吧,它们俩最近总是形影不离的。”
“说起来,幻月该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只猫了吧?你要不要让它跟同类多接触一下?”
“你是说,我再养一只老虎?”
楼半夏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
季阳陡然见到楼半夏,一下子便扑到了她身上,一边哭一边喊:“阿琴阿琴,阿书没有死对不对,他会回来的对不对?他让我在这里等他,我就乖乖的在这里等他回来。他说过,他是有九条命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楼半夏托着季阳的臀,这才刚开始她的脑仁儿就已经开始疼了。抬眼一看,良棋跟姽画也是一脸无奈。
季阳挂在楼半夏脖子上不肯下来,眼泪鼻涕的都涂在了她的衣服上。也许是因为季阳的父亲是人类,他的眼泪来得格外容易。
“季阳,你先下来好不好?”
季阳哼哼了两声,没动弹,似乎是哭累了,眼睛都闭了起来。
楼半夏也不能自己把他强行拽下来,只能抱着他轻声哄着,直到他睡着。毕巧轻轻地将季阳抱回床上,楼半夏甩了甩有些麻痹的胳膊:“小孩子真是世界上最难搞定的生物,这几天真是苦了你们了。”
姽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有时候我都想直接把季阳的记忆给抹了,可是……唉!”
良棋坐在窗边,脸色苍白,神色十分疲惫,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门外有人敲门,毕巧开了门,是一个有些瘦弱的男人。毕巧以为他是来做交易的,便没有让他进来:“抱歉,最近我们有些事情,不接交易。”
男人连忙摇手:“不是,我是来找季阳的。以往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到我家找小良玩儿,可是他最近好几天都没有来了,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就想来看看。季阳……没事吧?”
楼半夏走上前:“你是?”
“小生曾宇,一介书生,就住在后面那条巷子里。”曾宇拱手,“我弟弟曾良跟季阳是朋友,我们担心他的情况,所以来看看。”
楼半夏点了点头:“季阳的长辈去世,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若是可以的话,你可以把你弟弟带来,或许能帮季阳早些走出来。”
曾宇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讷讷地说他这就回去把弟弟带过来。楼半夏拦住了他,季阳刚睡着,他现在把弟弟带过来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明天再来。
“若是你知道季阳还有什么朋友,可以的话,请多带几个来。”季阳年纪小,很多时候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季阳的想法。既然能成为他的朋友,想来他们的思维方式是一样的。或许,有几个人来分散季阳的注意力,填补情感上的空缺,也能让季阳早些走出听书离世的阴影。
姽画靠在墙上,耷拉着肩膀:“阿琴,你觉得听书会有转世吗?”
当时那种情况,所有人都觉得听书八成是魂飞魄散了。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若是听书能够留存一缕魂魄转世投胎,那该有多好。
然而这个问题,楼半夏也无法给出答案。
第二日,曾宇果真带着几个不大的孩子来了,季阳还没来得及开始哭嚎,就硬生生把眼泪吞了回去。虽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可到底他也是要面子的。当着朋友们的面儿,季阳还是不太好意思哭闹的。
“季阳,咱们一起玩儿蹴鞠吧。”
季阳趴在楼半夏膝盖上,噘了噘嘴巴:“我心情不好,你们自己玩儿吧。”
曾良上前揪住季阳的袖子:“季阳,我哥哥跟我说了,你现在肯定很伤心吧。”他这么一说,季阳的眼泪“啪嗒”一下就出来了,倒是没有再嚎。曾良伸手抹了抹季阳脸上的泪珠,“我的爹娘也都是死了,那时候我也很伤心的。哥哥为了宽慰我,连书都不读了,还生病了。后来邻居婶婶告诉我,如果我还不听话的话,不仅爹娘回不来了,可能还会失去哥哥的。”
楼半夏看着曾良,脸颊抽了抽。能把邻居婶婶逼得说出这种话,看来曾良当初也是闹得不轻啊。
季阳眼巴巴地看着曾良:“真的吗?”
曾良认真地点头:“婶婶说,人有六道轮回,如果我们太过牵挂去世的人,去世的人的灵魂也会不得安生、无法投胎的。我不想我爹娘变成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那你呢?”
季阳从楼半夏膝盖上爬下来,自己擦了擦眼泪:“我也不要听书变成孤魂野鬼,可我就是有些害怕……阿琴,听书转世投胎之后,我们还能找到他吗?”
“只要缘分在,我们总会找到他的。”
良棋将种着再生木的花盆送到季阳面前:“这个给你留着,方木是听书用心血灌溉出的灵木,我也相信,他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楼半夏和姽画都有些意外,良棋对听书的感情她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当时若不是有再生木留了个念想,这家伙也不知几时才能退烧,重新振作起来。现在,他竟然肯把再生木拿出来给季阳,着实令人意外。
季阳捧了花盆,小心地送到了自己房里放着,便跟着自己的小伙伴出去玩儿了。虽然还是有些怏怏的,比之前却是好了许多。
“阿棋,你怎么肯把再生木给季阳了?”
良棋敛下眼睑:“我把原来的再生木分成了两段。”
姽画拍掌:“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再生木又不是普通的木头,砍成两截儿也不妨事的。”
楼半夏伸手探了探良棋的额头:“你的脸色一直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良棋拉下楼半夏的手,摇头:“没事,只是没有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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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放假了,怎么还是感觉很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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