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轻咳两声:“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说。”青玉庵里发生的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多,一时半会儿难以解释清楚。
将盼儿唤醒,众人一起上了青玉庵。盼儿的母亲死后,就被葬在青玉庵后山,连块墓碑都没有。盼儿的母亲是犯了事儿的尼姑,能有一块安身之地已经值得庆幸了。盼儿的父亲在离开晏城之前,在盼儿的母亲墓前埋下了一套金针,那是他给她治病的时候用的金针。
“我在后山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爹说的金针。但是就在我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我明明包好的包袱却散了开来,我想,这是我爹给我的指引,所以我就把他葬在了这里。”
一个小小的坟包,依旧没有墓碑。盼儿只是个姑娘,又孤身一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尽力了。
楼半夏一边听着盼儿的话,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虽然是白天,阳光热烈,这里却阴森得很,阴气四处弥漫。若是她没有猜错,这里有有很多的鬼魂,甚至有厉鬼存在。一阵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众人都打了个寒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炎炎夏日,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
“昨天晚上,我本该在这里给我爹送灵,让他安息,可是……”盼儿瞟了梁硕一眼,“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楼半夏扭了扭脖子:“葬在这种地方,你就是完成了送灵,他也没法安息。”说话间,无数根丝弦自她的掌心发散开去,往各个方向射去。风声呜咽,如鬼哭狼嚎,令人遍体生寒。
萧煜蓦地祭出藏星剑,往他们面前的坟包刺了过去。盼儿惊呼一声就要扑上去,却被坟包中渗出的血色生生止住了脚步。她埋进去的是她父亲的骨灰,怎么会有血呢?
血水像泉眼一般不断涌出,伴随着某种嘶吼。坟包表面出现斑驳的裂纹,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楼半夏双手结印,金色的印记打在坟包上,那东西被暂时压了回去。然而很快,大地开始颤抖,好像到处都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躁动着,挣扎着要出来。
楼半夏将盼儿推到梁硕身边:“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她已经有很久没有与这么大规模的鬼打过交道了,此时也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没有修为的人还是离开为好,免得到时候添乱。
萧煜的背部紧贴着楼半夏的背,他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只能绷紧了精神,一触即发。
地面开始出现裂缝,一双双已经化作白骨的手从地下探了出来,支撑着他们的整个身躯爬上地面。
“这是什么玩意儿!”萧煜挥剑砍去了自己面前的白骨的脑袋,白骨晃了晃,弯腰将脑袋拾了起来,安回了脖子上。萧煜甚至看到,那空洞洞的头骨,冲着他微笑了一下。
“这些人,被唤醒了。”楼半夏祭出焦尾琴,伴随着惑人的琴音,刚刚怕爬出地面的白骨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剧烈地震颤着,仿佛随时可能散架。这些被埋葬在此处的人们的灵魂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们一直就在自己的尸体上沉睡,直到被再次唤醒。被唤醒的他们,就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楼半夏的手指被琴弦划破,鲜血沿着琴弦滑开,琴音似乎都带上了些许的血腥气。大地停止了颤抖,爬出地面的白骨也在一瞬间停止了动作,四周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连树叶都停止了摆动。楼半夏的手指压在琴弦上,眼神死死地盯着某一处。她有直觉,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就要出现了。
“喵呜~”
肥硕的花猫再次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这一次的它不再是懒洋洋的模样,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如临大敌。
“吼~”
幻月突然出现,落在花猫身边,张开嘴巴就要咬住花猫的后颈,试图将它带走。花猫后腿一踢,正撞在幻月的嘴巴上,竟然将幻月踹了出去。幻月恼羞成怒,扑了上来,与花猫打作一团。
远处的树林间,缓缓飘出一抹红色的绸缎,无风自舞。
楼半夏和萧煜对视一眼,一人一只脚,楼半夏踩住了花猫的爪子,萧煜踩住了幻月的肚子,将它们分开了。这时候,可不是让它们玩闹的时候。花猫一爪子挠在楼半夏的脚腕上,楼半夏刚一松劲儿,它便立即窜了出去,向着那抹红色的身影。
“这个,不会就是你对青玉庵三缄其口的原因吧?”楼半夏用下巴指了指将花猫抱起,正在靠近的女子。
萧煜抿了抿唇,算是默认了。其实,他也并不知道她就在青玉庵的后山。
这个红衣女子,本是太祖年间宫中一个舞姬,凭借着妖娆的身姿和超群的舞技吸引了太祖,被封为美人,被称为舞娘子。舞娘子生性最爱红色,尤其是血一般的大红。作为舞女的时候,她可以穿上大红的舞衣翩翩起舞。但被封为美人之后,她便不能再穿大红的衣裳,那是皇后才能穿的,若是她穿了,那就是逾矩,是对皇后的挑衅。
太祖最爱看她跳舞,每次昭幸她,都会让她起舞作乐。
舞娘子被封为美人的那年,年末宫宴上,舞娘子再次穿上了大红的舞衣献舞。然而,她刚刚跳完舞退下,准备换上宫装再次回到宴会,便被人拖了下去。她连太祖的面都没有再见到,便被送到了青玉庵带发修行。
她的罪名,就是蔑视宫规,冲撞皇后。多么可笑,她是舞女的时候,那身衣服穿过无数次都安然无事;陡然升了位分,成了宫妃,再穿上那身衣服竟然就成了莫大的罪行。
青玉庵就算香火再好,也是个尼姑庵。粗布素衣,粗茶淡饭,这种日子连她刚入宫时的日子都不如。舞娘子爱美,而在这里,涂脂抹粉都是一种罪过。许是得了某些人的示意,舞娘子明显感觉到自己是被针对的,处处被人穿小鞋儿。
刚刚打好的水,被人“一不小心”踢倒在地;吃饭的时候,每次轮到她的时候都只剩下残羹剩饭;晚上休息的时候,她房间的窗户和门总是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声响……渐渐地,她开始疑神疑鬼,精神接近崩溃。她撑着的一口气全凭一个念想,她相信总有一日太祖会想起她,将她接回宫中,重新开始锦衣玉食的生活。
某日,曾经伺候过她的大宫女来到了青玉庵,同时也带来了击碎她的念想的消息——太祖又纳了一个妃子,对其颇为宠爱。大宫女还给她带来了她惯用的胭脂水粉和那套大红舞衣,她愤怒地将这些东西都打翻在地。青玉庵里都是一群姑子,她浓妆艳抹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太祖已经将她忘了,这也就意味着她下半辈子都得在这里度过了。但这种日子,她又怎么能过得下去?
第二日,舞娘子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她穿着那身大红舞衣,化着最美的妆容,躺在简陋的床上。师姐来催她起床的时候,还以为她是睡着了,骂了几句才发现她已经死了,吓得落荒而逃。
在民间传说中,穿着红衣死去的人将会变成厉鬼,徘徊在人世间。青玉庵的姑子给舞娘子办了超度的法会,将她葬在了后山。舞娘子死了的事情传到太祖耳朵里的时候,也不过得了一声叹息,并未得到更多的注意。
然而,舞娘子头七的那天晚上,青玉庵死了两个姑子,都是平时对舞娘子呼来喝去的姑子,死状与舞娘子十分相似。当时的庵主认为,是舞娘子的厉鬼回来报仇了。她将在自己关在庵堂内整整一夜,第二日姑子们闯入庵堂的时候才发现,庵主已经圆寂。虽然她死状安详,可青玉庵内接二连三地有姑子死去,闹得人心惶惶。
太祖得知此事,亲自到青玉庵祭拜了舞娘子,才终于没有姑子继续死去。但是皇宫内,曾经将舞娘子拖下宫宴的宫女和将她送到青玉庵的侍卫都无病而亡,一个宫妃死在自己的床上,鲜血染红了她的宫装,好像她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裳。皇后大病一场,痊愈之后也一直病怏怏的。
这件事牵涉到的人和事都有些骇人听闻,更何况还牵扯到了太祖和太祖皇后,只能作为一件宫闱秘闻。
谁曾想,这么多年过去,舞娘子的鬼魂竟然还滞留在这里,还将这里变成了聚阴之地。
舞娘子抚摸着肥猫的羽毛,艳丽的舞衣衬着苍白的脸色,对比强烈,给人视觉上的猛烈冲击。她的目光越过楼半夏,落在了萧煜身上:“陛下,你是来接臣妾回去的吗?”
萧煜眉心一蹙,刚要反驳就被楼半夏掐了下腰,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这么多年过去,舞娘子风姿不减当年啊。”楼半夏夸赞了一句。
舞娘子的眼神却依旧落在萧煜身上:“陛下不来见臣妾,臣妾怎敢老去?”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