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然清冷的殿内飘着一丝艾叶与浓厚的血腥所相混相掺的苦涩气味,教人刚刚步入便想扭头就走。我鼻尖萦绕的艾叶味道不禁让我有些对韩贵嫔动恻隐之心。此等调经安胎之物岂是她一个不久前承受失子之痛的人可闻得的。虽不知是有意无意韩贵嫔库内收藏的香饵的的确确是文媚妃昨夜与一些糕点汤羹一并带走的。美名其曰为韩贵嫔着想.
这房间里许多的陈设都透着迎子佳望,从茶杯到小碟再从小碟到托盘无一没有娃娃的图纹。我目光刚落便有些恼火,随口唤过茗若:“你这差是如何当的,韩贵嫔失子不久哪儿瞧得起这些图纹”茗若羽睫低垂,似有些委屈的福了一福,方才轻声道:“奴婢虽笨却也不是没心肝的,昨夜众位娘娘小主们方走奴婢便想着将这些图纹的物件儿给一并换了却不成想到库房一瞧竟发现前几日还满满当当的库房忽然变得半空了,那些瓶瓶罐罐,珠宝首饰与一些木容华送的好茶倒也还在可其他的却都没有了。奴婢趁着夜深便跑去文媚妃娘娘那儿去寻助却不成想被告诉就是文媚妃拿的。说是几位更衣采女因为宫中器具粗陋去颖娆殿闹的太厉害就取了韩主子的先给她们借着使使”她微微一顿,有些生气的撇了撇嘴,“谁不知道文媚妃娘娘的库房是半个国库,哪儿会少那些更衣采女的东西。况且宫中器具本就分三六九等的,更衣采女那些低等的宫嫔自然领的粗陋的,况且若有异议也应先去找皇后,若皇后不管再去找上官娘娘解决,哪里用得着文媚妃娘娘操心。就算日头从西边儿出有不规矩的更衣采女去找了文媚娘娘也不该用我们韩贵嫔娘娘八竿子打不着的器具吧”
我瞧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禁皱了眉头,“好了。茗若啊不是我说你,无论是更衣采女还是文媚妃娘娘都不是你该在背后置喙的。你可去过司设司领新家具吗?”
茗若闻言脸上便更委屈了,努起了嘴,低声嘟囔道:“去过了,那起子奴才我最过了解,都是处处讨好文媚妃的狗腿儿罢了。狗脑子发话狗腿哪儿会不听”
我轻轻一叹,淡然道:“茗若啊,说话稍许注意一些,在这后宫中无论是为嫔为妃还是当奴作婢都要谨言慎行,不为别的就为一条命。好了,你待会儿偷偷儿的去我宫里的库房拿些器具,先将这些给撤了罢,免得韩姐姐看了心烦”
茗若亦是连连叹气,哀声道:“唉,小主有所不知自韩娘娘醒了便变得格外敏感,盖碗少了一个盖子都能知道,我本想拿点白漆将图纹给盖住却担心韩娘娘发现又要多想了”
“......可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韩姐姐向来敏感若日日盯着这些东西岂不是要盯出毛病来了,这样罢,我与她聊会子天儿你快去快回,静初,领着茗若回娉莹殿,拿些好的茶具玩具,托盘碗碟什么的,再将前几日皇上赏的东阿阿胶与铁皮石斛拿给茗若,韩姐姐身子亏虚需要这些滋养的东西好好补补”茗若闻言立即告退跟着静初去娉莹殿了。而我则缓步走向了韩贵嫔所在的内室。
缕缕阳光透过稀薄的纸床点点洒入内室,如金雨飒飒密密麻麻的撑起了一片极是微小的莹亮。这内室布置的极是清雅朴素,如从前爹爹的书房,透着一股子老学究的酸腐之气,各类名师字画,虽是风雅却难免落了迂腐刻板。韩贵嫔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床角搁着的一个针线筐篮。我仔细一看才知道里头装的全是她一针一线给她那个未出世孩子织就的小衣肚兜与一个还未完成的虎头帽。各色针线撞着明艳的阳光滤出一抹极漂亮的淡紫颜色那样夺目的颜色却只是更显韩贵嫔吓人的惨白脸色。
她神色痴呆,怔怔的盯着那针线筐蓝眸子一动不动,过了半晌也不眨一下眼。忽然,她抬起眼眸,直直的望着面无表情的我,我这才发现她眼角如死鱼鳞片上的枯纹般绝望的苍老。她望了我半晌方才干涩的开口:“你来了......”我嘴角微翘,柔声应答:“我来了”她微微一怔,半刻也不曾有所回应,我大步流星施施然的走到床沿,温软道:“姐姐,我来探探你可否安好”
她眸子微震,呆了许久方才半瞥着我的沙哑开口:“姐姐...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