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城内一处园林中,一队精甲红翎的禁卫军巡逻而过,时不时的还有几对宫女低头小步匆匆快行。
一个身穿因为擦洗过多而发白褶皱的布衣青年站在园林中的荷花池旁,看着几尾金鳞在水中游动,泛起层层涟漪。几个路过的宫女略微诧异的看着他,因为自汉泰天帝登基后,还未能有一个身穿布衣的人出入到这个地方。
“侯霖你不必紧张,陛下召见你是好事,等他和几位大人探讨完我们就能进去了。”
“见过逸亲王”。
逸亲王刚从书房出来,看到望着荷花池有些出神的侯霖安慰道。
侯霖确实有些紧张,现在想起之前在学士府的表现,仍然心有余悸。当时一时火气冒上来才当着满朝文武冲撞了龙骧将军,现在借他十个胆也不敢也说一遍,虽然大汉法治森严,但身披铁甲的人总是有特权的。
逸亲王摆了摆手,让侯霖不必太拘束,他走到侯霖身旁,看着荷花池里的鱼群说道:“虽然你在学士府里冲撞了龙骧将军,但也是误打误撞赢得了陛下的赏识,连我都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气魄!”
侯霖有些诧异:“陛下的赏识?可否先透露一点给我?”侯霖不解的问道。
对于逸亲王侯霖还是很有好感的,他不像皇城里那些勾心斗角的皇族一般虚伪善变,也没有凭借自己尊贵的地位而飞扬跋扈。侯霖能感受到逸亲王身上那种毫不做作的平易近人。也正是如此,侯霖在面对逸亲王的时候还是很坦然自若,更像是朋友,不用去顾及身份的尊卑。
逸亲王笑了笑,看着逸亲王灿若春风的笑容侯霖心里安稳了不少。
逸亲王摇了摇头:“圣上召见你的时候你便知晓了,不急于一时。”
侯霖心中无底,但他知道能到这个地方总是要付出一些的,但这连逸亲王都不说的风声,恐怕自己未必能办成。再者说,天子一声令下,有数不尽的人会去上刀山、下火海,又为何偏偏选中了他?一个毫无背景和资历的寒门弟子,扔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像侯霖这种出生的人,长安遍地都是。
侯霖越想越头疼。
“你不必想太多,你只需知道你是最佳的人选便就行了。”逸亲王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
天色渐渐迟暮,连荷花池里的金鳞们都失去了踪影,几位大汉的重臣才从勉勤殿内走了出来。
逸亲王看着他们走远,才对这侯霖说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侯霖紧跟着逸亲王的脚步,因为逸亲王的缘故,连宣召的步骤都略去,侯霖跟着逸亲王踏进了这无数人梦寐以求却终生不能入内的地方。
由于天色渐晚,房内的光线昏暗了不少,两名内侍点亮了勉勤殿内的几处烛台,让光线明亮了不少。
“不必行礼了。”
侯霖刚张开嘴,这时只能强行把嘴边的话压回肚子里。
侯霖在学士府内不敢打量天子,趁着现在才好好端详了这位年轻的帝王。
天子比侯霖也长不了几岁,可能因为操劳了一天的缘故,天子脸上露出了很浓的疲倦感。看着这正值身强力壮却已长出几缕白发的天子,侯霖心里也是感慨万分,看来这天下之主也并非大多数人心中所想的那般幸运。
“你今日的表现让朕颇是惊讶,一句书生可为万户侯让聂老都称赞不已。”
“陛下过奖了。”
天子站了起来,走到侯霖的身前。
“你不必谦虚,若不是你今日的表现出众,一时震住了所有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天子的目光不停的在侯霖身上打转,侯霖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把头低下默默的听着。
过了片刻,天子才收回目光,说道“梁云,你看他适合么?”
“可以,但陛下,光靠查询凉州和江南方面还不够,长安城内也应当有些动作。”
从后面帷幕中钻出一个人,正是御史大夫梁云。
听到这侯霖心中稍微明了一些,但还是一头雾水。
“朕知道你心里还有许多疑问,梁云,你详细给他说说吧。”
“诺。”
梁云语气很沉重,似乎在担忧着什么,他深深的看了眼侯霖说道:“上个月朝廷往西北拨送了二十万石粮食和三万副甲胄,前线虽然回达的奏书上说全部接受,但我御史台在运输队安插了眼线,回到长安时已是重伤,被人从函谷关一路追杀到长安,临死前将一个密函交给了我,这批粮食和甲胄到函谷关外的一个渡口就停了下来。分了近半的粮食和两万套甲胄停留在了函谷关,而且根据我们收集到剩下零碎的线索,前几次恐怕也被人扣押了军需和粮食。”
有人想谋反!
已经不需要梁云说下去了,敢在这时候扣下军资粮草的人,要说是想发点国难财,谁都不会信。
“有人想要乘机谋乱?”
梁云目光柔和,心中暗暗赞许面前这个青年,既然都是聪明人,那有些话,就不用点的太过通彻。
“函谷关守将镇西将军于一锐,和当朝几位大人都有所关联,所以说这里面的情况,可能会很复杂。”
梁云两只手揣在袖中,脸上尽是忧虑。
侯霖心中一惊,如果在函谷关分出粮草军需,那身为函谷关守将的于一锐不可能不知道,要这里面有真有于一锐插手捣鬼的话,那说明长安里的紫金华贵也大有可能参与其中。
这件事,果然很棘手。
天子道:“此事牵扯颇广,又疑点重重,既然能和长安城里多个大人扯上关系,就说明朝野内外皆有同党,侯霖,你明白为何这事非你不可了吧。
侯霖默然,世族是大汉建朝的根基,势力遍布九州,连天子处理关于世族的事时都是尽量妥协,若说刘氏皇家是这鼎盛天下的金玉瓦顶,那九州无数世家就是梁柱,特别是长安城显贵达官的家族,顶梁而立,哪能轻易去动。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毫无势力的侯霖才是最适合的人。
天子看向窗外,残阳如血,映红了天际,也映红了这大汉的江山。
“只要朕还坐在这皇城中,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朕就会竭尽一切守护着这大汉的每一寸土地,守护着九州的百姓免遭烽烟战火,这是上苍授于我刘家的使命,朕的父亲,朕的祖祖辈辈!都是为了这个使命而终其一生,朕也一定会的……”
最后一句话天子是对着逸亲王说的,侯霖不知道有什么深意,但他知道即便在好奇也不能去问。
梁云扯了下侯霖的衣袖,侯霖立马明白,跪伏道:“愿为陛下排忧解难!保我大汉江山千秋万代,保我九州子民安居乐业!”
天子神情威严庄重,带着些许欣慰,看着侯霖道:“侯霖,朕封你为治粟都尉,和搜粟都尉袁蒙一同前往输送这次的军需,任职令由吏部下发。朕在授你密诏,暗自调查前几次军需和粮草运往何处、何人所为,切记小心谨慎,不论是谁,都不要泄漏一丝半毫。”
“诺!”
“虽然你年纪轻,但朕相信你,如今四海动荡,朕也希望能有个信得过的心腹在外替朕排忧解难,那些世族的子弟,把家族利益看的比国家还要重要,朕哪敢相信。”
天子说到这,抓住了侯霖的肩膀,这让侯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如果此事确实与于一锐有关,切要将消息传入长安!万不可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