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总，这是梁总的文件，说是请您尽快过目。”
叶雪乔并没有注意到万奕不快的神色，将手里的文件放到桌上，轻声道。
原来不是辞职。
万奕点点头，神色稍霁，“我知道了。”
叶雪乔并没有立即转身走，垂眸，看着自己紧握的手。
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刻意了。
“还有什么事？”万奕看着叶雪乔稍显犹疑的神色，低低咳嗽了声。
叶雪乔心一横，伸手递过去几小包细长的药袋，“万总，我听您咳嗽应该是有些受凉，这个药应该对症......”
万奕显然有些意外，凝眸眼前面色微微涨红的女人，唇角一翘，“好的，那麻烦你给我倒杯水吧。”
叶雪乔放下药，转身去倒水，心底愧疚不已。
这几天就听老板偶尔咳嗽两声，今天加重了，少不了戈伊宁家出事那天晚上他在车里睡觉的时候冻着了。
“万总，对不起......”
将手里的温水递过去，歉疚道。
“对不起？”
万奕接过水，剑眉微挑，漆黑的眸底多了些似笑非笑的意味，“我以为你会说谢谢呢。”
叶雪乔一怔，随即顿悟，显然老板说的和自己要表达的不是一回事。
刚要开口解释，却见万奕唇角的笑纹渐渐加深，幽深的眸子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深意，“我想知道，叶助理对会后的安排还满意吗？”
“......”
会后的安排？
叶雪乔愣住。
她可以肯定她没有听错，老板说的正是“安排”。
既然是安排，那必然是刻意为之。
而并不是像林松叶说的那么简单，是协会的领导“主动”打来电话解释并道歉云云......
心思辗转间，只见万奕轻轻晃着手里的杯子。
随着万奕的晃动，白水在玻璃杯里来回晃荡，一如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
不得不说，虽然万奕的问题太过突兀，但至少她明白了，前面看似顺理成章的事情，实则都是经过了背后精心的策划和安排。
她深吸一口气，“万总，我觉得任何想表达感激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但我还是真心谢谢您的维护之意......”
万奕闻言，手上摇晃水杯的动作顿住，漆黑的眸底暗了暗。
她以为自己和她说这些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她表示感谢的吗？
他略点头，凝眸叶雪乔，淡淡道，“若是公司没有这么做的话，叶助理打算怎么办？”
叶雪乔又是一愣，下意识地就想起了自己刚删掉的辞职信。
若是公司没有这么做？那还用说吗？自己肯定是声名狼藉，最佳的办法是趁着还没有被同事们的唾沫淹死走为上策。
但是老板这么问，是几个意思？
是想考验她的心里承受力吗？还是想测测她对突发事件的应急处理能力？
一时心思百转千回。
其实这个时候，通常老板希望听到的最佳回答肯定是类似“放心吧，老板，我肯定不会因为这些身外流言而影响心情影响工作的......”抑或再不济，“虽然我感觉到周围的环境让我很受伤，但我相信公理自在人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之类的自我安慰的心灵鸡汤。
但是，从自己的内心感受出发，她真的说不出来。
她的沉默不语，在万奕看来，那就是坐实了令哥和梁天的话。
他索性点破，“辞职吗？”
如同被窥破心事，叶雪乔面色顿时涨红，还是老老实实承认道，“万总，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然后呢，辞职后再去哪儿？”万奕继续追问道。
“......”
“嗯，或者你可以再去应聘一个公司，选择重新开始，因为你觉得新的环境会是一方净土，关系不复杂，就犹如你当初刚进万向的时候，认为新环境处处充满了和平友爱，正义善良，对不对？”
叶雪乔愕然抬眸，对上万奕幽深的眸底——他这是什么意思？
万奕语气淡淡，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似乎只是在关心着叶雪乔下一步的去向而和她进行探讨而已。
此刻，令哥站在门口，里面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本来他要进去和万奕汇报点事情的，结果听到里面的对话后就站在了外面。
听到这里，不免一声叹息。
依照他对老板的了解，此刻的老板虽然神色平静，话语淡淡，但那根本是山雨欲来的节奏，里面其实已经在开始酝酿着暴风骤雨了。
唉，可惜这个叶小姐是根本没有体会出来呢，这个叶小姐实在是太迟钝了不说，处事过于实在，脑子也太不会拐弯了。
就算有辞职的想法，她怎么能实话实话呢？
殊不知老板最忌讳的就是听到她要辞职了。
叶雪乔终于隐隐意识到了万奕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暗流涌动，也终于明白了老板为什么不悦了。
想来自己冒然说辞职无形中挫伤了贵为万向公司总裁老板的自尊——
万向这么牛B的平台你都不珍惜，难道你出去还有比万向更好的地方吗？你以为出了万向，天下就一片太平吗？
甚至，她几乎可以听出老板的潜台词了，若是公司没有为你出头，你就辞职——
就好像万向有多对不起你似的......
想明白这层，叶雪乔咽了口唾沫，困难出声，“万总，你真的是误会了......说实话，万向给了我很好的平台，但当亲耳听到那些谣言的时候，我当时——感觉到处境有些艰难，所以我才——”
——老板你听明白了吗？不是万向不好，也不是万向对不起我，而是人言可畏，我真真是顶不住那流言的压力啊！
这话说得勉强，听者更是觉得假，这绝对不是这个女人的真心话。
仅仅是因为处境艰难你就离开这里？
亲耳听叶雪乔如此言不由衷，万奕神色未变，但眸底明显掠过一丝冷意，淡淡道，“叶助理，你一直是这样轻易地被别人的情绪所左右的吗？”
这话问得犀利！
叶雪乔愣了愣，耳边忽然间就回荡起那些剖心裂肺的谣言。
想起那几张不屑的面孔，猩红的嘴里吐出的流言如毒针般刺向她，她就一阵地恶寒外加愤慨。
轻易被别人情绪左右？你亲耳听见试试？
她定定神，“万总，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活在真空里，若说一点都不受别人情绪的影响是不可能的。我之所以觉得处境艰难，并不仅仅是流言无稽。而是——我想，利用流言来影响我的情绪恐怕还是次要的，重要的事有些人的根本目的是想用流言杀死我——至于原因，我想万总应该也清楚......”
万奕微挑眉，凝眸叶雪乔，看来如梁天所说，她很聪明。
“哦？什么原因？你说说看？”他问道。
“......”
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呢？
叶雪乔略略犹豫了下，“那我就说出我的判断，如果有错的地方，还请万总包涵。”
万奕微点头，漆黑的眸子定在叶雪乔的瓷白的面上。
“万总，虽然我来的时间不长，我也一直在努力工作，但我能感觉到，有些事情不是说因为我的努力和认真就能顺利发展的。中国又是个人情社会，外联部是个特殊的部门，相互间的往来不可避免地会有物质上的交换。我想，肯定有人不希望我在这个位置上碍手碍脚，所以才会想出这些办法吧......”
万奕闻言沉默了下，忽而轻笑出声，“你倒是看得清楚......”
万奕很少有笑的时候，叶雪乔眸子被闪到，忽然间脱口而出，“万总您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要好看好多......”
话音未落，看着万奕陡然抬起的眉毛，叶雪乔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轻佻！
叶雪乔涨红了脸庞，神情尴尬道，“不好意思，那个——我，其实——”
万奕似不以为意，摆摆手，接着刚才叶雪乔的话题，“就因为这个所以你才走？”
叶雪乔迅速理了理思路，刚才被自己那么一惊吓，差点忘了思路。
但是，接下来的话她该不该说呢？
不过是几秒的功夫，她还是决定说出来，尽管有可能让自己的老板心生不快。
“其实——按理说谣言不可怕，可怕的是有适合谣言滋生的土壤和环境。若是谣言持续下去，众口铄金，更何况是人呢？”
果然，万奕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这是在影射万向纵容谣言传播吗？
叶雪乔咬咬牙，“我在明，人在暗，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堵住悠悠之口，也没有能力去对付他们。我又不是圣人，不是聋子，不可能会对那些谣言置之不理，时间久了，或许我没有做贼也会心虚——也只有我走了，那些人才会安心——与其等到将来或许会生出更大的谣言，我想我倒不如识趣此刻辞职，与人方便也是于自己方便......”
或许这些话在心里憋了些时候了，说出来很是流畅。
不管你老板的感受是什么，但我能够有机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叶雪乔自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还有一句话叶雪乔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在这样一个容忍流言盛行的大环境，我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和这样的恶人去斗......”
当然，这样的话已经没有必要出口，毕竟林松叶已经当众澄清流言，算是给了她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