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打他!你为什么要这样打他!”“小厮”仍是男子打扮,可奇异的是,那声音赫然是玉琳琅的声音。
玉琳琅三下两初二将脸上人皮假面取下,不多时,露出一张清隽的脸。那一瞬间,她几乎崩溃,敲打着“君笑”的肩膀,低声道:“周大哥,你瞧见了没,他浑身都是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他们怎么能这样待他,就算当真是犯了谋逆罪,不过砍头了事罢了,为什么他们非要这样待他!”
她一拳又一圈落在周子安的身上,周子安红了眼眶,却还是安慰她,“琳琅,你冷静一点。至少现在我们找到了他。我抽他那几鞭子,看着虽然很重,可是我手上有些功夫,看着疼,实则只伤皮,不伤肉。给他吃的是林源修林大夫的独门神药,他不会有事的!”
“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玉琳琅满脑子都是宋正全身皮开肉绽的模样,入门后,两旁边刑具上滴滴答答流着血她就几乎崩溃了,等看到宋正,她几乎要站不住。
可是他还是担心着自己,不过片刻对视,她就知道,宋正生气了。那日宋正将她敲晕,命令雪竹将她送回定国公府,可是她不肯。她怎么能呢?宋正这是为她找了个靠山,只要她有了着落,似乎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没有他,她怎么能安安心心地活下去,怎么能?
“我求求你……”玉琳琅哭得泣不成声。她以为经历了两世,她早就将生死看淡,可是直到遇到了宋正,看到这样的场景,她才知道,不是她看淡了生死,而是她没遇上在乎的人。
“没到时候,”周子安低声说道:“没到时候,琳琅。”
他也不知道宋元征究竟要做些什么,可是,被押走的那日,宋元征亲口对他说过,如果他没求助,即便他死了,所有人也不许轻举妄动。这是他走之前,下得最后一道命令。
什么时候,他才算是求助了呢?
周子安这样问他,因为他们都知道,此行一去,很难再相见。
周子安一个年头一闪而过,“你想想他刚刚对咱们说了什么?”
玉琳琅摇摇头,道:“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是……”周子安沉默片刻,对玉琳琅道:“刚刚他在耳畔说了几个字,娇娇,皇帝。”
玉琳琅瞬间泪流雨下,道:“娇娇是我。”
“他为什么提及陛下?”周子安百思不得其解,“陛下病重,已经好几日没有上朝。这几日都是太后处理朝政。”
“自从先帝过世,太后就一直垂帘听政……”玉琳琅低声附和着,努力回想着上一世。
上一世……她兢兢业业当着她不太受宠的小妾,有一日,魏武突然心情大好,整个府张灯结彩了好几日,他们说……
他们说!
玉琳琅突然板起身子,她终于两世有什么相同了。上一世,也是突然有一天小皇帝病重,在太后的支持下,忠勇侯魏武、毅勇侯安远被任命为辅政大臣!
所以那日魏武那样高兴,特特闯到她院子里来,抓着她又去看了一场活春宫!
可是过了没多久,魏武就被抄了家,她逃出忠勇侯府后远离京城后,很长一段时间,听到的说书,都在说左相宋元征与毅勇侯安远斗得不可开交……
直到,直到……
玉琳琅浑身打了个激灵。
那日,她得了瘟疫,病得弥留之时,似乎听到街头有个疯子蓬头垢面四处嚎啕,“哈哈哈哈,天降大难,忠臣早亡,佞臣当道!皇上驾崩啦!驾崩啦!哈哈哈哈哈哈,宋家军没啦……”
不知是谁扯着那疯子骂了一顿,旁边的酸秀才拍着自己的大腿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疯子没说疯话!皇帝没啦,宋家军没啦!宋元征也没啦!大周天下,要!亡!”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脑子里还上演着一出戏,可是如今想来,或许那并不只是一出戏,而是真真切切看到过的!
皇帝,没了?
宋元征,没了?
宋家军也……没了?
玉琳琅扣住周子安的手,低声问道:“周大哥,宋老将军现下如何?”
玉琳琅的脸色实在可怕,周子安声音不由一紧,道:“你可是想起什么了?左相因谋逆被捕,宋濂老将军和宋元战将军兵符被收,现下都在府中,府里四周都被看管住了。”
“被看管住了……”玉琳琅心扑通扑通跳着,哑着声音问周大哥,“周大哥,君笑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他?”周子安冷嗤道,“他这样的软骨头,还能知道什么?原以为一百零八道酷刑尝一遍,他才能开口,结果不过一夜,他就什么都招了。毅勇侯城府这样深的人,怎么就瞧上这么个废物?真是白瞎了安霜那张脸。不过,也或许正是因为君笑蠢,好控制,毅勇侯才喜欢。”
只有一张相对好看的脸和一张舌灿莲花的嘴,看着深情款款一心一意,谁知道是个两面三刀的窝囊废!得亏玉琳琅大梦初醒踹了他,不然,跟着他还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周子安替玉琳琅松了口气,只是,想起宋元征,心又揪在一块。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宋元征再继续别这么折磨下去,那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宋元征的命令,他们从来不能违抗。除非他开口,否则,即便他死了,他们也只会遵从,不会后退。
他到底说了什么……
“彦夜见你,月也无光……”周子安低声重复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想了半晌,这句话怎么看都是骂君笑,因为见了他,月亮都没了光亮。
“骂人都这么文雅。”周子安叹了口气,思索了半晌,只能放弃,对玉琳琅道:“琳琅,你与左相关系不一般,他曾经说过,你们俩心意相通,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懂他,那非你莫属。所以,请你好好想了想,方才他有没有告诉我们什么重要的线索!”周子安叮嘱道。
“线索……”一阵冷风吹过,玉琳琅渐渐冷静下来,脑子里是挥之不去的宋正那双担忧的眼睛和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后的皮肉。
如果宋正当真讨厌一个人,他甚至连废话都不肯多说,顶多一个“滚”字,已经足以表达他的情绪。
“彦夜……无光……”玉琳琅反反复复重复着宋正那句话,“月无光……无光,暗,盲……我知道了!”玉琳琅倏然抬起头来,“月盲,盲月,那邙月!”
“那邙月?”周子安疑惑地望着玉琳琅,玉琳琅已然陷入思考中,浑然不顾周子安在说些什么。
“彦夜?彦夜又是什么意思?彦夜,亥时……亥……”一个模糊却又唯一的答案渐渐浮出水面,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人能懂宋正,那只能是她,只有是她。
“周大哥,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了。”玉琳琅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让咱们去找也先!”
“也先?就是一直喜欢那邙月的那个贵族?”周子安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想到他?”
“因为只有他,既与那邙月有关,也与‘亥’字有关。他是乞亥国也毅王府的小王爷。”玉琳琅笃定道:“当时,左相就是在也先的帮助下,帮我从仕女阁中逃了出来!”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周子安咬了咬牙,道:“你让雪竹、雪鹰陪着你去找一趟也先,我去再找找雪雨,鬼知道他的伪装术究竟能顶多久,往后几日我还要继续装这个窝囊废驸马爷,我可不能露馅!”
“还有君笑,他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咱们的!”玉琳琅心一狠,道,“周大哥,想办法撬开他的嘴,问问现下陛下在何处!”
“陛下?”周子安面露震惊,半晌方才点点头道:“好!”
眼见着马车即将入京师,玉琳琅选了个不起眼的地儿,抹黑下了车。两辆马车相遇不过片刻,而后背道而驰,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小厮偷偷换了妆容,已然变回了窈窕淑女。
时园,陶然亭。
那邙月倚靠在亭子长凳上,百无聊赖地往水里撒着鱼粮,一把鱼粮抛下,池中锦鲤争先恐后浮上水面,不过片刻,鱼儿却都又全部散开了。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得了好处就跑了,也不知道多留一会,陪陪我……一个两个都是一样的!”那邙月仰靠在栏杆边上,心里一阵阵空荡荡的。
“月月!”远远听到玉琳琅的声音,那邙月抬头一看,只见玉琳琅提着裙角朝她飞奔而来。
“你慢些!”那邙月摆了摆手,玉琳琅大气不敢喘,问她:“月月,你知道也先现在在哪儿么?”
“我哪儿知道!”那邙月撇开头,道,“他说要回家帮朋友办几件事情,结果一去好几个月,头几个月偶尔还来信,这一个月却像是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玉姐姐,你说他……你说他心里是不是有了别人?他成亲了?所以他不回来了?”
“应当不会!”玉琳琅连连摇头,忽而抓住了重点,问那邙月道:“你说他帮朋友办事,可知道办的是什么事儿?”
那邙月一心这是记得也先,几乎要哭出声来:“不知道。他肯定是诓我来着。不行!我要找他去!他说了这辈子只娶我,不娶旁人的!他如果骗我,我就砍了他!”
“你要砍了谁!”那邙月话音未落,亭子顶上跳下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