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府。
“尚见过乔公,见过先。”
周尚进了门,疾行几步,向乔玄和蔡邕长长一揖。
乔玄扶起周尚,微笑道:“元憬不务多礼,自皖县一别至今,已过年余,不想今日能在南阳相见,可谓世事无常呐!”
蔡邕也叹道:“公祖所言甚是,方今世道不宁,天下群匪四起,人有旦夕福祸,还不知道这天下什么时候能太平下来。”
感慨了一番,乔玄才将周尚让到堂屋,分宾主落座。
至于带来的聘礼,只有下人搬了进去,蔡邕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说什么。
周尚一直在留意蔡邕的表情,见下人搬东西时蔡邕没说什么,才稍稍松了口气,既然蔡邕没有当场制止,想来问题不大,应该有戏。
仆佣们奉上茶典,流水般地退了出去。
乔玄问起了庐江和皖县现状,周尚据实回答。
得知匪寇未平,庐江境内依旧有匪贼作乱时,乔玄不免长嘘短叹。
世道越来越乱,纵然如乔玄,曾为当朝太尉,也有了朝不保夕的感觉。
感慨了一阵,才问周尚,“元憬不远千里来南阳,应该是有事吧?”
周尚忙道:“不敢有瞒乔公,实为劣子婚娶之事尔。”
说罢又对蔡邕道:“先生之女才貌双全,尚在皖县时,便有意与先生结为奏晋,然自问不敢高攀,怎奈愚子多番相求,非蔡小姐不娶。古自忠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香火传承之延续,尚不得不厚着脸皮向先生下聘,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蔡邕沉默不语,心里还有些犹豫。
要说他对周坚并无多少恶感,甚至在皖县时,对周坚还十分欣赏,要不是因为老早就选定了卫宁,周坚也算是最中意的女婿人选了。
唯一让他难以释怀的,就是周坚攀附阉竖一事了。
蔡邕之所以负罪逃亡,就是因为受了阉党所害,对宦官可谓是深恶痛绝。
乔玄看了眼蔡邕,沉吟了下,道:“伯喈,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蔡邕道:“公祖但讲无妨。”
乔玄笑道:“周子渊当世才俊,周氏也是当世望族,门楣不差,实是东床快婿的最佳人选,与琰儿门当户对,才貌相配,元憬即亲来南阳下聘,伯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蔡邕喟然道:“吾不能释怀者,唯其攀附阉竖一事耳。为求功名,不择手段,与德行有亏,难保日后不会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来。”
乔玄抚髯道:“知耳而后勇,年轻人犯点错误在所难免嘛!”
周尚也忙道:“先生所言甚是,然愚子虽曾攀附阉党,但今已改过自省,且与阉党公然决裂。论才智,愚子虽不敢自比先贤,但也不差了,还望先生垂就。”
就算对儿子还有些意见,但这个时候,身为父亲,也不得不给儿子说好话了。
蔡邕犹豫了好一阵,才喟然叹道:“好吧,这聘礼老夫接下了。”
周尚顿时大喜道:“多谢先生,改日尚必定子渊亲自登门拜访。”
乔玄是周氏故交,昔日在朝为官时,还受过周坚从祖父周景提携之恩,是很看到周尚和蔡邕结亲的,眼下事情定下,当下笑道:“周子渊世之才俊,琰儿才貌双全,实是一对良配,今日玉成这桩美事,自当好生庆祝一番。”
当下吩咐仆佣大摆喜宴,为蔡邕及周尚庆贺。
次日,周尚便带了周坚亲自到乔府过门拜访,又请乔玄作媒,纳采问吉,定下了良辰吉日,按照礼法,婚期却是到了明年正月。
深夜,太守官邸后院。
周尚正在书房看书,门开处,韩氏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来这里干什么?”
周尚放下竹简问道。
韩氏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老爷,坚儿三年了没回家,在外面无人照拂,妾身想留在宛城,照顾坚儿,请老爷准允。”
周尚盯着韩氏看了半晌,直看的韩氏心如鹿撞,忐忑不安时,才喟然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就留在南阳吧!”
“多谢老爷。”
韩氏刹时喜翻了心,自从来了南阳,她就再也不想回舒县了。
跟在周尚身边,每天都要被那些妻妾们冷嘲热讽地排挤,儿子又不在身边,经常委屈地半夜落泪,真有种渡日如年的感觉。
来了宛城,身边的仆佣就不说了,怎么周到怎么伺候,儿子的部下对自己也是十分的尊重,妾室青妍更是没得说,把自己当亲娘伺候。
这样舒服惬意,韩氏自然不想再回到舒县去受气。
周尚挥挥手,韩氏连忙退了出去。
出了门,才拍拍心口,长长地吐了口气。
五日后,周尚起程回庐江。
周坚亲自送出西门二十里,又令周武带着五百精兵亲自护送,典韦、许褚、黄忠随行护卫,庐江不比南阳,数万匪寇正在作乱,安全一点也不能马虎。
临行时。
周尚掀开辆帘,对周坚道:“先贤有云:国以民为本,则天下乃定。若国为航,则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虽为郡守,但也需常以自省,善待百姓。”
周坚恭声道:“孩儿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周尚又道:“为父这些天观你将南阳治理的井井有条,然而如今今天下纷乱,万民有倒悬之危,你万万不能自满,还要谨守忠孝之道,上报国家,下安黎民,纵然不能在史书上留名,只要能让百姓能过上安定的生活,方不负所学。”
周坚恭声应是,心里却叹了口气。
上报国家,这汉室朝廷还有什么好报效的。
就算自己想报效国家,也是欲报无门,如果皇帝是明君,贤臣良将必然能够大展所学安定天下,抚顺万民,但汉灵帝已经昏庸到无药可救,忠臣是没有好下场的。
就好比父亲,绝对是个好官,但却只做到县令,就被灵帝给罢了官。
周坚没想过效忠朝廷,也根本不会为谁效忠,他只忠于自己。
目送马车缓缓远去,在官道的尽头消失,周坚这才收拾心情回了宛城。
自从去岁入主南阳,经过大半年的治理,南阳已经逐步走上了正轨。
虽然不复昔日之繁盛,府库也十分空虚,但起码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吏治慢慢走上正轨后,百姓能安稳下来,有田可种,有粮可食,有衣可穿,谁愿意流落他乡,更没人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去落草为寇。
政务有周晖打理,大事小事都理的很顺,周坚很少操心。
时间充足,周坚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破军营的训练上。
戏府。
戏昌和荀彧相对而坐,共饮了一杯水酒,戏昌才旋旋然道:“文若来南阳也有一个多月了,主公虚席以来,不如文若考虑的怎么样了,尽早给个答复,昌也好向主公复命。”
荀彧放下杯樽,淡然道:“彧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戏昌洒然道:“文若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但讲无妨。”
荀彧道:“荀这些日子来观周府君所为,当可称得上治世之臣,南阳匪寇绝迹,万民安生,周府君实有功于社稷。然周府君大肆训练兵马,又私造大量兵器铠甲,此举实有违臣下之道,却不知是何故?”
戏昌心里就是一跳,不动声色地道:“文若此话何意,如今天下纷乱,各地郡守为了剿灭境内匪寇,都在招兵买马,这没什么好奇怪地吧?”
荀惑淡然笑了笑,转过话题道:“这些天多谢志才照拂,家母最近身体不好,彧打算明日便起程回颍川,就不跟周府君辞别了,还请志才代为道别。”
“这……”
戏昌顿时愕然,不过转念就明白过来。
荀彧忠于汉室,对各郡刺史和太守借着剿匪为由,大肆招兵买马,拥兵自重本来就很不感冒,否则以葛彧之才,又岂会闲赋在家,谋不到一官半职。
周坚在南阳的一些作为,和那些拥兵自重的郡太守自无分别,谁都能看得出来。
以荀彧之能,又岂会看不出来。
戏昌喟然一叹,道:“文若不妨再考虑一下,汉室衷微,不久天下必乱,届时必是群雄四起,诸侯逐鹿的局面。周府君极富才略,亦善任贤,文若何不留在南阳,与昌共辅周府君,匡扶汉室,振兴国祚,方不负此生所学。”
荀彧问道:“周府君真的会匡扶汉室吗?”
“这……”
戏昌无言以对,若是换个别人,以他的智讨,自然能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链,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
然而与荀彧相交已久,荀彧是他唯一的朋友,却委实不愿相欺。
况且以荀彧之能,就算他想给主公说点好话,荀彧也必然能看穿。
荀彧微笑道:“志才放心,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人心若此,彧对周府君其人并无什么看法,相反对其理政安民,善待百姓也十分敬重。此番回颍川,彧会闭门苦读,不再问天下之事。他日若志才前来颍川,彧一如往日,扫榻以待君。”
戏昌久久无语,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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