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笑了,拍了拍我说:“不用在意,树只是从这些尸体上吸食养分而已,这很正常,你不管埋什么东西进去,都能化作春泥。.”
树怎么会从尸体里吸收养分呢?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和动物的尸体本来就是很好的肥料。你是不知道台湾有一种树葬,将人的尸体埋在树下,树将尸体上的养分吸食光了,这棵树就代表人继续存活在天地间,即不占地方,又环保。
我一阵无语,其实我许多次想起死后下葬的事情,只觉得土葬虽能保全身体,但一想到自己会独自在土里慢慢腐烂就觉得不寒而栗,这什么树葬羹可怕,不仅要经受昆虫蛇蚁的啃咬,而且还要被树吸食,想想还是火葬一了百了,
“别管什么树葬了,继续挖。”我抓起那把铁锹,走到另外一棵花树,几铁锹下去,果然也挖到了一件腐烂的黑色军装。
接下来我们几乎在院子内所有的花树下都动了土,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每一棵花树下几乎都埋着日本军人,但是,却没见到任何常人家的尸体。
我原本以为那个传闻中消失在大火中的常家老太爷,也会掩埋在花树底下,可是这一圈的翻找下来,似乎也没有得到有用的结果。
我大致数了一下,就我们目前挖到的这些就接近二十几具,无端端出现这么多的日军尸体,也只能是常中华他爷爷那个年代才能生的情况。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常中华调侃道:“行啊,你们常家还是抗日英雄啊。”
常中华的脸上略显尴尬,老潘望了望周围,嘀咕道:“奇怪,怎么没人出来?”
现在院子内能翻动的地方都让我翻了个遍,原本平整的一个院子,如今地上东一个坑西一个坑的,很是难看。
可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却始终没有出现。
我们三人坐在井边休憩了一会,要是在今天之前,我看着这满院子的花树兴许还会惬意一点,如今知道满院子花树底下都有尸体,我就感觉后背拔凉拔凉的。
“看来有点问题,这样吧,咱们分头找找,说不定昨天晚上又生了什么事。”老潘说着,就把手里的铁锹放下,拍了拍手,凝神往庭院深处望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而且我明白老潘的意思,之所以让那些施工队走远一些,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这里生了什么,等一切尘埃落定,才能让他们开始动工。
于是我们就分头行动,在院子里查看起来。
我负责的是左侧,我手里提着铁锹,一直往院子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查看着每个房间,心里一阵阵的乱跳,我知道,我们几个这他娘的就是在玩命啊。
其实,看老潘的态度就明白,他必然是收了常中华的绝大好处,才这么下力气帮常中华,但是又不好意思跟我直接说。
他这个人,哪里都还好,就是太贪财了。不说别的,我跟他一起来了两次常家老宅,他每次看着那些房间里的旧桌子破瓶子什么的,两个眼睛都直放光。我敢打赌,要不是当年出了吃不饱的无头杀人案,他怕是早就想办法把常家老宅搬空了。
我正想着,前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我居然走到常家的祠堂来了,这房子在老宅的最后面,独门独院,门口高悬着匾额,写着常氏宗祠。
房门紧闭着,但里面的声音却持续不断的传出,我心里疑惑,悄悄伸手推开房门,里面光线很暗,四面的窗户都是封死的,桌子上摆着一盏长明灯,出昏暗的光。
我缓步走了进去,正努力适应着里面的光线,忽然,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自动关闭了。
我正要回头,这时那桌子上的长明灯忽的闪了一下,随后光亮大作,我睁大了眼睛,看清了屋子里面,竟密密麻麻的摆着几排神主牌位,都快排到天花板上去了。
虽然这都只是木头板子,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感觉面前有上百道目光在注视着我一样,我赶紧对着这些神主牌位鞠了三个躬,然后走了过去,打量起那些牌位上的名字来。
但是看了半天,我也就认识一个常行芝的名字,顺着常行芝再往下看,却看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名字,陈玉兰。
我心中顿时一惊,陈玉兰,这岂不就是常澜生的那位夫人,传说当年跳井而亡,却又神秘的在这老宅中出现。可是她既然并没有死,怎么这里会有她的牌位?
在陈玉兰的牌位旁边,还有一个牌位,只是那个牌位上面却一个字都没有,是一个空白的牌位。我稍加思索就明白了,陈玉兰是常澜生的夫人,毫无疑问,那个空白的牌位,应该就是常澜生的了。
只是我至今都不明白,常澜生当年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连名字都上不了祠堂?
想到这里,我不由多打量了那个牌位几眼,这一看却又现,这里面其他的牌位都被平日的香火给熏出包浆来了,唯独这个常澜生的牌位无论是从木料的颜色,还是上面雕刻的文字,都很粗糙,显然是新增加出来的。
我在这个空白的牌位,和陈玉兰的牌位之间扫了几眼,忽然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旧时女子入宗祠,一般都是大老婆,偏房或者继室都是没办法入宗祠的,而且只能冠夫姓,即使是灵位上也不会刻上名字。
比如这个陈玉兰,应该是写常陈氏才对,这里怎么居然直接写上了陈玉兰的大名?
还有,陈玉兰的牌位明显在这里已经摆了几十年,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活着,却又给自己立牌位的,难道陈玉兰早就死了?还是说,她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对世人表达自己已经死了?
我呆立在祠堂里,周围一片死寂,眼前的上百个牌位仿佛在此刻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人影,都在默默的盯着我,我头皮微微麻,脚下不由自主地往门口退去。
忽然,刚才那种细碎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我听清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在祠堂的侧门外面。
我深吸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后门是打开的,上面挂着一个厚厚的棉布帘子,我伸手小心地掀开帘子,眼前就出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坐着一个佝偻的背影,满头银,但头却梳得很整齐,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很整齐。
这人正是陈玉兰,在她面前的地上,坐着一个身高足有两米开外的壮汉,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和一个刚刚做好的牌位,正认真的在上面刻着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半晌,陈玉兰才缓缓回过头来,满脸可怖的伤疤中,却露出一丝慈爱的神情,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低声对我说。
“嘘,别吵,天赐正在做他的活计,很快就会弄好啦……”
那壮汉满头都是汗,抬头对陈玉兰裂嘴傻笑了一声,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木头牌位。在他的世界里,仿佛此时就只有手里的活计,和旁边满脸慈爱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