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已暗了。屋内,失去了阳光,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黑,那么的暗。
看着无力躺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张脸,寻舟只觉得自己的心阵阵绞痛。在这个世界,如果还有一个人可以称之为自己亲人的人,那么老乞丐只能是那唯一的一个了。
他已经尝试过了生离,可看着此时怀里老乞丐,他知道死别,亦不远了!
“老乞丐,说好的白吃白喝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守信用?”
寻舟的眼眶,泪珠缓缓滑落。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现在的他只想嚎啕大哭一番。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哭过了。哪怕上一次,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睁开眼,知道自己回不去的时候,他都未曾哭过。
“傻孩子,人不总是要死的嘛,没什么值得伤心的。”
“说的倒是轻巧,你死了倒是了无牵无挂了,可我了,我去哪里找那个可以指点我、教导我的老乞丐了?”寻舟泣声道,眼眶里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掉在了老乞丐的脸上。
“没想到,你还会哭啊!”
“没有……我只是流泪而已,没有哭……”说到最后,寻舟自己的语气都小了不少。
老乞丐想要挣扎着起身,可浑身的无力感让他最后选择了放弃。所幸,躺在寻舟的怀里,叹道:“苟活了这么久,想想也是该离开了。”
“哼,我就不信这世间还没有你留恋的东西。”寻舟道,看着他,满脸的不相信。
可老乞丐却是干脆地摇了摇头,可最后却又轻轻地点了点头。见到他的转变,寻舟急忙开口劝道:“既然有所留恋,那就坚持下去啊,你不是说过只要能活着就会有希望的吗?”
“可我的希望,已经全部托付到了你的身上啊;你就是我坚持活了这么多年,遇到的唯一希望。”
“什么……那你究竟希望我能帮你做什么了?”摸不清楚老乞丐之前的事情,寻舟也不会再多问。可把他当做自己亲人的寻舟,自然是希望可以帮他做些什么的。
听到寻舟的询问,老乞丐轻轻合上了双眼,好半晌才道:“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是希望你可以帮我除掉一个人,可现在我却不想这么做了,你能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希望了。”
“谁?”
“你不用管了,我最开始有那样的希望,是因为把你当做了外人,可到如今,或许,你已经是我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了。”
老乞丐,你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了?想到此处,寻舟倔强地问道:“那人是谁?”
寻舟的口气,老乞丐自然是可以听出来那股坚决之意。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便开口又说道:“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同意你唤我师傅吗?”
“恩……”寻舟摇摇头,可心里却已经猜出了些什么。
“多年前,我收有一徒,因我未曾迎娶过何人,所以我待那徒儿视如己出,可没想到啊,我那宝贝徒儿竟用计将他的师傅毒害至此;现在,你明白了吗?”老乞丐的脸上,泪水灌满了整个眼眶。那人对他的伤害,时至今日,他想起竟还是历历在目!心似刀绞。
“他是谁?”寻舟的语气这一次出奇的淡,淡得可怕。老乞丐自然能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杀意,摇摇头,叹道:“我都是将死之人,这些事情,该淡的终究是要淡了。”
“他害你至此,你还要护他?”寻舟恼道。
“我是在护你,现在的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遇上他,你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恩……”寻舟被老乞丐的话给吓住,短暂地沉默之后,不甘道:“我现在不是,不代表我以后不是。”
“那就可以之后再说,我不想你、你白白丢了性命……”老乞丐说话的力气又弱了几分,连喘气的频率都快了不少。
寻舟还想要说些什么,老乞丐却是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物。
看着那黝黑发亮的吊坠,寻舟之前可从未见过。
缓缓接过手中,吊坠并不大,拇指般大小的黝黑吊坠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造,晶莹剔透;中间开了一个小孔,由一根同样漆黑的细绳穿过。可整个吊坠上,最让人疑惑的是那吊坠上刻着一个“君”字。
“这是什么?”
“我、我最后最珍贵的东西了,记住,它现在是你的,只能是你的,别、别人想要,无、无论是谁,都不行,明……明白吗?”老乞丐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了,唇间呼吸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寻舟忙握紧吊坠,抱紧他,急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说话了,好吗?”
“小、小舟……这江湖上充满了危险,你记得,凡事都要自己学会坚强,不、不然没人能够为你强大的,明、明白吗?”老乞丐的双眼已经渐渐眯在了一起,说话再也连贯不起来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说话,别说了……”
“再不说的话,我可就没机会了;能、能在最后叫我一声师……师傅吗?”
“师傅、师傅、师傅……”
寻舟嚎啕大哭道,这一刻,他的泪水喷涌而出,喉咙里嘶哑出的声音,格外得让人心疼!
“怎么了……”屋外,听闻屋内动静的荼蘼奔进屋内,却又呆在了入口处。
那个男人哭了,哭得好伤心!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着。这一刻,荼蘼的心像是落入了什么,掀起了阵阵的涟漪。
原来,他之前的不正经都只是他为了掩饰着他最初的模样!
手,无力地垂下,老乞丐的脸上至此都还洋溢着微笑,至少在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带着悲伤。寻舟在哭,泪水簌簌地低落,通红的眼模糊了视线,悲伤的情绪充斥了整个大脑。
“前辈走了。”看到他如此伤心,荼蘼心有不忍,掏出怀里的绣帕递到他的眼前。
没有接过那绣帕,寻舟的哭声却渐渐小了,看着已经闭上了双眼的老乞丐,轻声道:“真的走了?”
“是的,真的走了!”看到寻舟那至今都难以置信的表情,荼蘼的内心也是一阵揪疼,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轻轻地闭上双眼,脑海里渐渐浮现的是曾经的岁月。在那里,寻舟还可以见到他的身影,听到他教导的口吻。
“强大是自己的事情,坚强也是自己的事情,谢谢你了,师傅……”
终于,在他临走的时候,寻舟可以唤他一声师傅,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多一个亲人,也可惜,如今这唯一的亲人,再一次离他而去;而这一次,他所经历的是死别!
“我们送前辈最后一程吧!”荼蘼的话是什么意思,寻舟自然明白,接过她依旧停在自己眼前的绣帕,寻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抱着老乞丐,缓缓站了起来。
“师傅,就让徒儿再陪你最后一程吧;小糜,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情,你说吧!”荼蘼回道,看着他,看到他那严肃的脸,荼蘼感到一阵难受与陌生。
“去望远楼帮我提上四罐好酒,我要陪师傅好好喝一次!”
“好,那我去哪里找你?”荼蘼问着。
寻舟抱着老乞丐慢慢往前走去,边走边道:“城外,信阳坡!”
荼蘼的速度很快,全力地施展轻功。望远楼建筑在北门附近,而信阳坡却是在南门外,虽是不理解寻舟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绕这么远取酒,可此时荼蘼却不想问为什么。
取了酒,荼蘼的额头已经因为全力施展轻功而遍布了细汗,可她却没有丝毫地停留,继续往南门赶去!
信阳坡,寻舟的面前已经堆砌起了一座新的土包,帮忙的工人也早已退了下去。满脸肃穆的寻舟看着身前那不大的木板,上面已经刻好了“恩师老乞丐之墓”。
手轻轻抚过粗糙的木板,寻舟呢喃着:“老乞丐,去了下面缺了什么就给我托梦,别藏着掖着,什么也别说。”
将木牌插入土地,身后落地的声音也响起!没有回头,寻舟自然知道是谁。将身边的黄纸点燃,寻舟才继续说道:“谢谢了!”
酒罐被荼蘼放到了寻舟的身前,寻舟什么也没说,直接起开了两坛。一坛对准土包而下,酒水尽数洒进了泥土中。而另一坛,寻舟却是大力一提,仰头而灌,咕咚、咕咚之声不断。这一坛酒,竟被他这样一饮而尽!
“你慢点……”荼蘼出口道,看着寻舟这样子,她感到自己的心里竟会不好受!
“没事……”寻舟摇摇头,这酒酒劲不弱,一饮而尽,头着实是有点昏。
迷糊的眼睛看着荼蘼的手已经放到了另外两坛酒罐子上,寻舟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摇着头道:“不要!”
“恩……怎么,喝不下了?”看着寻舟有些昏迷的眼神,荼蘼以为自己猜对了。
可寻舟却还是摇摇头,说道:“不是,只是这两坛酒不是在这里喝的。”
“不是在这里喝?”荼蘼疑惑了,看着眼前这土包,不明白这酒不在这里喝,他还要去哪里?难不成,他是想要将自己喝醉不成?
“你别这样好吗,前辈在地下也不想你这么放纵自己的……”
听到她的劝诫,寻舟的脸上轻轻牵扯出一丝笑意,提起那两罐酒,往前走去,并对她道:“跟我来!”
“去哪?”
荼蘼不知道,可却还是选择紧跟在寻舟的身后,她还是担心他喝醉了之后,没人照顾他!她内心对寻舟的改变,似乎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
而在二人相继离开之后,这土包前竟又响起脚步声,很轻但很稳,来人正一步步地靠近这土包。
可,来人又会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