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姜霁芸家以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姜霁芸家有一个“江湖高手”,所有对姜霁芸有想法的乡绅富豪、地痞流氓,都是偃旗息鼓,而两人如胶似漆,感情与日俱进,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如此平静地过了两个月,两人指天为誓,指地为盟,结为了夫妇。
那一天,只有他们两个人,见证这段姻缘的是天上的一轮明月,来恭贺的是满天的星辰。
封龙本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但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忘不了那个刀光剑影的江湖,而且在平静地生活中,越发清晰地显现出来,一直在提醒着他,展露在眉头上。
终于在一个夜晚,姜霁芸靠在他怀里,柔声道:“相公,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封龙道:“有么?”
姜霁芸揉了揉他的眉心,“看你现在还皱着眉,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心里。”
封龙犹豫了很久,才道:“我想回到江湖中去。”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姜霁芸轻声道:“江湖是什么?”
封龙茫然望着床顶的纱帐,“不知道。”
“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
“不行,江湖太危险了,你得呆在这里。”
“那你......”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给我一年的时间。”
封龙感觉到胸口一片冰凉,他知道那是妻子的眼泪,但话一开口就不能收回,他轻易不会退缩,“在这里每天除了上山打猎,就是去做苦力活挣一些钱,我不想再这样碌碌无为的过下去。”
“等我一年,等我在江湖中再闯出一些名堂,我就回来接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们会有一个宽敞明亮的屋子,后院种满你最喜欢的紫星海棠,我们还会有成群的儿女,在屋前屋后奔跑,他们不用整天吃着咸菜馒头,或许我还能教他们武功,学琴棋书画......”
姜霁芸吻在封龙的唇上,随后两人忘我的拥在一起,如被一团火包围着,越燃越烈......
封龙紧紧抱着姜霁芸,贪婪地吸她身上的每一分气息,在她耳边道:“我给你写了一首诗,你要不要听?”
姜霁芸既感甜蜜,又无比的心酸,“是什么?”
“痴无言,恨无端,相思只为一人愁,看尽千山不如你。其实这只是半首诗,下一半我还没有想好,等我回来再把下半首念给你听。”
“我等你,你若一辈子不回来,我就等你一辈子。”
十二天后,封龙背着包袱离开这个小镇,一直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此生就再也走不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回到江湖后,就永远也回不来。
......
封安喃喃道:“痴无言,恨无端,相思只为一人愁,看尽千山不如你,这是一首只有开头,永远也没有结尾的诗。”
“爹走后不久,娘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后来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来,又辛辛苦苦地把我拉扯大,可等了整整十二年,还是没等到我爹回来。”
封安虽一两句话就说完,但其他人都知道,一个女人独自在家孤零零地怀胎十月,又含辛茹苦地养大一个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
乐虎挠挠头,欲言又止,“封大哥他虽然......但......”
百里无春替他说道:“封盟主虽然仗义疏财,急人危难,但对于自己的妻子、儿子来说,有太多的亏欠。”
江拾流道:“封大哥也是响当当的汉子,或许他也有难言的苦衷,因此才迟迟不能回去。”
程盼晴走过来,眼睛里满是泪珠,“后来呢?”
封安面上爬着两条泪痕,与姜霁芸相依为命的日子,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昨日才发生不久的事,“娘在生我的时候,没有钱请产婆,只有依靠自己,差点没挺过去,但因为这样身子也留下了后遗症,再加上没有药来滋补,常年积劳成疾,才三十岁,就满头的银丝。”
“但她从来没有任何的抱怨,还经常跟我谈起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一年后,娘彻底离开的人世,只留我一个人呆在这世上,举目无亲,走前还要我一遍又一遍地背爹写的诗给她听,说那是我们父子俩相认的唯一凭仗。可我那时恨透了他,这世上我只知道有娘,哪里来的爹?心想若他真的回来,我也不会认他,甚至还要给他几拳。”
“再后来镇上的教书先生严先生把我带到他家做书童,让我跟着他学治势之道、经用礼学,我一下就沉迷其中,整日里书不离手,就连做梦也会梦到书本上的字。时间一晃就是三年,有个男人到严先生家找到了我,.net说他叫封龙,是我的亲生父亲,还念出了那可笑的诗,要我跟他去武林盟。”
“我想起娘的死,顿时怒火中烧,冲上去对他一阵拳打脚踢,质问他为什么十二年也不回来一次,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既不还手,也不说一句话,直到我打得累了,连手也抬不起来,才对他吼道‘你害死了娘,难道不用去跟她赔罪吗?!’”
“他一怔,转身就走,果然真的到娘的坟前跪下,整整跪了三天三夜。其后又来叫我跟他去武林盟,我想也不想便回绝了,僵持了半个月,他才走了,本以为他不会再回来,没想到每过一段时间又来找我,还是想要我跟他去武林盟,后来我用死来逼他,他才不敢再来找我。”
“但我知道,只要我还在这,他总有一天还会再来。为了躲开他,到没有他的地方生活,我于是背井离乡,甚至乔装打扮,在几年前我一路辗转来到了中州,并偶然得到了一张人皮面具,带在脸上扮成一个老头的模样,以一个教书先生的身份,在南城住了下来。”
封安把人皮面具举到身前,看了一眼,然后扯成碎片,“可他还是知道了我住在南城,并且怕我想不开,真的从不在我面前出现一次,当知道他死的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恨早已被时间磨平,而这世上我的最后一个亲人也离我而去。”
“若当年我能早点原谅他,跟他回武林盟,或许所有的命运都已经改变了,这世间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事莫过于此,走过的路,都被永远的钉在时间的长河中,无法再重头来一遍,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