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久了,倒有些想念紫硫。
白璧到底性子过于温和平淡,虽然是很适合相处的人,但是到底紫硫会将生活过的更加有声色些。
紫硫是个很肆意的人,他想做什么就会做什么,他毫不顾忌自己会不会伤害别人。虽然我觉得他这样不好。
可我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如果要说我哪一点比他强,那估计只剩下我从不主动伤人。
但我和他一样有着攻击性,那是血液中就刻着的东西,那是我和他最相似的地方。
虽然身体差了些,但是天性里面喜欢新鲜东西,热爱挑战,甚至可以说,有时候他人的敌意在一定程度上会使我非常兴奋,看着他们像傻子一样的流露出许多的敌意,最后所有计划着的东西都被我击碎,这种感觉舒畅自然,是我最最喜欢的一种感觉。
我骨子里就有着嗜血暴力的**,我生来就是个尖锐的人,虽然我用自己的道德压制自己骨子里的不安分,但是却使我异常的期待名正言顺的去和别人争斗。
自然我有输的时候。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有人赢,就有人输,我会赢,可我也会输,不求百战百胜,只求愿赌服输。
我总觉得自己输得起。
而现下那些送来的书信一封封都从曾经的毫无意义变成那边递给我的一封封挑战书。
内容虽然不变,但是在我看起来的含义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么多的战书传到我手上来,让我不应战真的太……难以忍受。
所以白璧和紫硫的差别就会显得这般明显,白璧太过温和,他又是个只求稳妥的性子,他求的是我的健康平安,他断断不会让我主动将自己牵扯进这种事情里面。
而紫硫,他只会觉得我将事情闹的还不够大。
我压着性子,晓得白璧到底不适合陪着我胡闹,他并非我父母亲子,不管父亲母亲待他如何,在旁人眼里甚至他自己眼里只怕也是不同的。
他只适合自己的本性,做一个安全温文又无害的人。
十月六日,魏国十五公子因为自己生日也宴请诸人。我与白璧自然也一起去了。我与朝颜关系不佳,自然与他这个同母弟弟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单是看在他唯一的姐姐份上,他也不会和我关系好到哪里去。
不过说起来,我也不是一个人尴尬,就比如为了朝颜悔婚的程子夜也在应邀之列。
白璧本不想带我来,他怕我受委屈。只是紫硫那边来了信,千叮万嘱说要记得带我去,说如果不带我,就好像将我的身份放在比他们都低的位置上面,又好像是我们怕了朝颜,还像是白璧到底在魏国太子那里失去了分量。这三个理由说起来都很重要,于是我便到底还是去了。
众人中只有我一个女人。
非常的瞩目。
魏国十五公子虽然有一个个性曾经十分张扬的姐姐,但是本人却还是走温和淡雅路线,不像有些人一样喜欢给我各式各样的难堪,就连酒宴也是过的非常平淡,华阳公子这次并不在受邀之列,也没有不请自来,其余诸人因为或多或少心怀鬼胎,所以对我来说也还算温和。
既然人家待我还算不错,因为身子不好,饮不得酒,略微用了两杯淡酒后便不敢继续,但是众人方才开始饮酒,不好扫了他们的兴,便借口有些不适,提前退席,说久仰十五公子庭院景致精致,便想要去散散心,醒醒酒。
十五公子因为母亲受宠,舅家又极有权势与地位,虽然自己算不上魏王钟爱的儿子,但是也算是过的不错。有钱有闲,庭院收拾的极为优雅。
现在十月,小桥下流淌着的碧绿流水伴着一树树的红枫,色泽夺目。
看的出他喜欢枫树,或许是因为他的生日是秋天的缘故,整个庭院号称秋亭。
我绕开他们宴饮的位置,转而去了被假山遮掩住的庭院的另一边。
秋天的枫树叶子是极其浓烈的红色,我因为知道这点,便特意穿着浓绿色绣金色枫树叶纹的深衣,首饰挑了垂着金玉流苏的步摇,走在路上,连身后的睡莲都在赞叹,“殿下这身颜色,实在是太配这个院子了。”
院子不大,逛了圈后到底酒意上来,眩晕感层层叠叠,有些疲惫。便在假山前寻了个位子坐着,睡莲和凛站在我身后陪着我,有风一点点的拂面而来,将如同绿色美玉一般的湖水吹出层层叠叠的皱纹,树叶在树上哗啦啦的响,间或有几片带着对树枝的一点留恋打着旋儿的落下来。
地上铺了很厚很厚的一层落叶,走在上面会有轻微的响声。
但是这响声很容易隐在尚还生在树上的树叶的声音中。
所以直到身后的人走的很近以后,我们才发现。
却原来是程子夜。
大概也是因为见了魏国十五公子有些尴尬的缘故,他也早早的就退下了来了。
我见他过来,明显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等他说话。
他很犹豫的看着我,我也放轻松,只是看着他,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问我,“你说你们夏国王室不管是自己宴请还是在旁人宴会上都绝不吃虾蟹,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心里起疑,却也不愿意直接告诉他,就只道,“因为吃了会不好。”他犹豫了很久,才和我说,“我知道他们往你大哥哥的粥里加了些虾酱……”
我当即厉声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被我吓到了,“是的。但是……”他话音未落,我已经跑起来了,我的心在突突的跳,我的血管在沸腾,一身的精致服饰沉重累赘,可我必须得回去,得在他吃那粥前回去。
陈子夜在我背后唤我,“你。。。”声音里全是惊惧。但我比他更害怕,我比他更害怕。
我跑回去的时候,他们正好喝到兴起,上了薄粥用以养胃。
我的动作带起了极大声音,使得众人都看向我,上去以后看那碗粥好似动过又好似没有,因为跑过来到底疲劳,又喘不过气说不出话,便一巴掌把那碗粥打翻在地后就伏在他怀里喘气,他被我吓了一跳,忙拍抚我的背,“青璃,你慢慢来,你慢慢来。”
喘了会气后我终于能够说出话来了,便扯着他袖子,问他,“喝了吗,喝了吗,你喝了吗?”
他拍着我的肩膀,“没喝,没喝,真的没喝。”
我甫一听见没字就松了一口气,抱着他肩膀只觉得脱力,心脏狂跳,他温柔地拍抚我的背,把声音压得又低又软,“我闻到那味道了,青璃。”
我鼻子酸酸的,觉得他从来都特别可怜,我其实特别爱吃虾蟹,无论什么做法无论身体有多糟糕,我都特别爱吃虾蟹,虽然现在身体不好,吃多了自己也难受,但是他碰都不能碰一下,轻则身上起疹子,重则连呼吸都不能,那两个东西对我而言是美味,对他而言却是毒药,真正的封喉毒药,我觉得这世上我最对不起他,他吃过那么多苦,却吃不了虾蟹两样菜。
他拍着我的背,把我扶起来,和我说,“阿兄没有碰那碗粥,所以,”他用帕子替我拭泪,我从自己雾气重重的眼里看见他眼里也是雾蒙蒙的,他说,“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吃不得虾蟹的,他会过敏,会喘不过气来,会死掉的。
我这样一闹,酒意消了些,可是心却依然狂跳不止。
我镇定了精神,转头去看我身后的那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一个个,衣冠禽兽。全部都等着看他喝了那碗粥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全部都在想一勺虾酱有什么了不起,不吃不过是挑食,哪里会害得了他的命去。
我的眼神恐怕很有些可怖,那几个人在我的眼神下都或多或少有些疑惑,惊惧,只有一个人,依然镇定自若的和我对视。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记住了他的脸。或许他是魏国宗室,或许他是他国质子,但是这都不重要。
我知道人很坏,我也知道人会坏的很可怕,可我依旧很生气,非常以及极其的生气。
他们想要杀他,以一种玩笑的方式,一种玩笑的语言。
杀了他后会用近似于玩笑的方式来解决。
真正的恶毒往往掩藏在愚昧之中。
他们却并不明白。
我抓住白璧,自己都知道自己弄疼了他,但是就算这样我也无法克制自己,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手,我无法克制自己的颤抖。我必须得确认他还是活的,是活生生的坐在我面前没有一点事情的。
我需要他,我非常需要他。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这一点。
最后他站起身来半抱着我,以我身体不适为理由,先行带着我从宴会上离开了。
我知道这样不好,我知道我不该触碰他,我知道至少我不该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做,但是我做不到。
我爱他。
我太爱他了。
我能为他做任何事情,我能为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