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得了乘虚派的掌门之令,能够向乘虚派要求三个愿望,但是很显然,他们依然无法治好我。
随着我越来越频繁的吐血,再受了几乎只进的了汤水的肠胃的影响,我的面色越来越暗黄无光,形销骨立,我的手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肩胛或者胸口,触手之处都是嶙峋的骨骼。
我是一具会呼吸的骷髅。
在这种情况下,我已经连照镜子都不愿意了。
我这几十年来,还从来没有这般丑陋过。
有时候能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能够坚持在自己病的快死的时候还要每次都蒙面不让自己的丈夫看见了。
虽然现在这身体实在是说不上健康,但是这般的骷髅上蒙一层人皮,还是一层暗黄的人皮,实在是连我自己都吃不消。
不过我倒不需要如此。
毕竟我总觉得就算我丑的不能再丑,那几个人还是依然会对我好。
血缘是很神奇的存在。
天气越来越热,眼看着就快到了该返国的日子,然而我病成这样子,他们又不放心带着我上路。可是这边不上路,那边就瞒不住父亲母亲。
于是他们商量了一阵,终于将我的病况回禀给了父亲母亲。说因为我身子不好,决定多在魏国呆上几日再回去。信交出去了,就算一路快马加鞭,以魏国国都到夏国王都间的距离也需要差不多一月才能收到返信。
我就算病了,也到底还有着他们眼中的规矩在那里,就算不能动,也每天都松松的挽了鬓,淡淡上层粉,好些的时候靠在榻上,不好的时候就躺着不起来。
他们说,这是贵族们该有的仪表。
虽然早就从乘虚派的待君山上下来了,陈师伯却不知道被白璧他们用什么样的借口引了过来,现在正在努力和白大夫考虑如何给我尽量配些让我舒服的药。
他们两个人今日看了我的面色,看了我的舌苔,又问了许许多多别的内容,在我困倦的简直要昏过去的时候还在继续讨论该给我写什么药。
这些日子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们开好的药我总觉得苦,强行喝下去后往往都会吐掉,就连糖盐水我也逐渐喝不下去了。
自己都知道大概就这么几天的功夫。
但是陈飞扬却不这么觉得,他和我说,“你还有好几年呢,所以现在虽然很艰难,但总会有法子的。”
“承你吉言。”我笑着,懒散的将他新调好的山楂红糖丸子又吃了几个。
终于没有之前的那种奇异的酸苦了。
其实我不是很爱吃甜食。
但是没人知道。
从一开始发现这具身体的肠胃非常虚弱的时候开始,我就没有怎么吃过含有淀粉与油脂的食物,那种东西从不被我虚弱的肠胃所接受,吃下去不过是给自己增加徒劳的痛苦,但是我依然记得糖类是重要的供能物质。这些年除了大量炖好的富含动物油脂的乳白色骨头汤,我基本上就是靠糖分过来的。
我到底不能就喝点水晒晒太阳,靠光合作用活着。
多么的讽刺,我两世都是病人,一世病在内里,外表基本上看不出来,另一世则是病得千疮百孔,只要有人扫我一眼,就知道我生来就有的不足。
有时候会觉得生命似乎只是如此。
层层叠叠,永不消失。
我死了,可你活着,你死了,可他还活着。
死亡对我并不是一件多么新奇的事情,大部分人的人生只会有一次死亡,但是我却并非如此。
只是死亡之前的那段时间非常的可怕又漫长,看着自己一点点的慢慢衰竭,看着自己一步步缓慢的迈向死亡,这件事情能带给人的痛苦远远大于对死亡的恐惧。
魏国的夏天终于到来了,我素来畏热,就算是现在也依然如此。
久病不愈之下,阿梨也终于经过了魏国太子首肯,来见了我几次,她看着我一点点衰弱下去,比我自己还要恐惧,终于有日,她给我一只盒子,和我说,“这里面都是些安神的药材,你要不要点一点试试看?”
那个时候我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每日都只是勉力喝些水,瘦到她都能将我轻松抱起来。
我谢了她,她便马上嘱咐人将那药材点起来。
不知道那里面掺了什么,闻起来有异样的香气,我只觉得似乎自己的**都变得轻松起来,只是昏昏欲睡,连饭时都较往日多用了些。
白璧每日都会看着我吃饭,这日多喝了小半碗粥,使得他异常开心,和我说“青璃,你这是要好起来了。”
我不忍心戳破他的幻想,只道,“都是公主送来的药的效果。”
但是那孩子素来对人毫不起疑,我待她也是从不怀疑。
竟是忘了问她那香是从何处得来。
起初我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一天,因为前日茹淑点香后随手将香盒一扔忘了位置,使得第二日找了许久。
起初还好,只是时间慢慢的过去,我竟觉得好像有万蚁噬心之感。
我咬着牙,不肯示弱,只是强行命令自己行止如常,但日日陪伴我的睡莲明显对此也有些难受,我看她不断焦躁的询问那香在哪里,为什么今日不点了。
我的心里便是一沉。
我试探性的问她,“你是不是因为今日没点那香心里不舒服?”
她愣住了,竟是点了头。
我心里大惊。
“叫陈飞扬过来。”我嘱咐她。
她看着我,额上的汗珠滚下来,竟是毫无遮拦的流进了她的眼里,她眨也不眨的看着我,而我看着她,看着她她雪白的脸与我在她漆黑瞳孔里倒映出的面无表情。
茹淑这个时候找到了香,点起来,又是那种奇妙的香气,又甜又腻,
“泼灭他。”我道。
茹淑迷茫的看着我,“什么?”
“泼灭他。”很可能是因为药物的缘故。我突然特别想要发火。
茹淑她迅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
陈飞扬来了。
她们叫他去查看了那盒子。
他认不出来。
我心里的不安并没有减少。
我只是问他,“你觉得这个世上,又什么东西会让人上瘾么?”他并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觉得有很多。”
“药物呢?”我这话一出,他便明白了,更是回答了我,“也有很多。不过现在手段能做出来的,又能点着的,只有一种。”
我停了那香。
只有陈飞扬明白为什么。
明明那个药让我比平日吃的都多些,让我比平日过的要舒服些,但是我还是停了那药。就算是死之前,我也想干干净净的死。
但是那个药明显比我想象的要更加难以戒除。
不过过了两三天,我便浑身都疼,疼得骨子里都克制不住的颤抖。
紫硫和白璧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以为我是病情突然恶化起来。便守着我,想让我感觉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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