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张开双眼,眼中的景物逐渐由混沌变得清晰起来,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蔚为壮观的深邃夜空。
忽然间,一幅幅生动的画面竟自动在脑海内汇集了起来。
看到了同为军人却意外早逝的父母;看到了从小便在孤儿院中结识的“书呆子”秦飞;看到了为了赌气而赢得的一座座跆拳道比赛的奖杯;看到了最终使自己放弃梦想的初恋女友……
画面越聚越多,也越来越快,竟像决堤了的洪水一样奔流进大脑之内,无情地侵占着每一个记忆细胞,直至一阵剧痛传来,这所有的一切才得以戛然而止。
……
手杵着松软的草甸缓缓坐起身,已重新找回记忆的田乃禾开始打量起面前这个陌生而崭新的世界。
由于黑夜的阻隔,远处的景象已无法辨清,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像是正置身于一处高岗之上,而周围则尽是些低矮的灌木与枝繁叶茂的古树。
一阵微风吹过,树梢间顿时响起了“簌簌”之声,再加上偶尔一两声枭鸟的凄厉鸣叫,更为这漆黑的夜幕增添了一份落寞与凄凉。
“秦飞,你成功了!你终于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只可惜……唉!”一声长长的叹息道尽了田乃禾此刻的心情,这里面包含了验证了奇迹的感慨;包含了逃出火海的喜悦;更包含了失去老友后的悲痛与哀伤。
片刻的伤感过后,生性豁达的田乃禾终于重新振作起精神,开始思考该如何在这个未知的时空生存下来。
由于爆炸的原因,时间机器最后显示的是一连串的数字“0”,可对应到历史,这公元零零零零年又是何朝何代呢?
苦思冥想之下,田乃禾惊讶地发现,自己除了对为数不多喜欢的历史人物及事件有所了解,其余竟是全都“交还给学校”了。懊悔之余,不由得狠狠在头上敲了一下,低声抱怨道:“该死!叫你光知道泡妞,不好好学习……”
岂料,就在手掌触碰到头顶的一霎那,田乃禾突然发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与以往不同。再仔细一摸,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竟长出了一大截,并且还被一根类似于筷子的小木棍儿盘在了头顶正中。
天啊!秦飞说过回到过去就会取代自己的祖先,莫非……莫非这个身体就是自己的老祖宗?
惊骇之余,田乃禾猛然一跃而起,借助着蒙蒙的月色,最先看到的是脚上蹬着的一双草鞋。说是“草鞋”,更准确点儿倒不如说是两只绑在腿上的破草片,“空前绝后”的造型,怕是已将简约演绎到了极致。
再往身上看,一件好像是用粗麻布胡乱缝制的短袍就这么松松垮垮地套在了肩头,不但是没领没袖,胸前背后竟还各破了一个大洞,若不是腰间系着的那根麻绳,真就像是披着两只麻袋片一般。
最为“光鲜”的还应算是下身穿着的那条短裤,长度虽只堪堪到达膝盖,但好歹没破没露,总算是保住了重要的隐私部位不至于走光示人。
其它……就再也找不出什么了。
“我的祖先居然是个乞丐!”在验明了自己万幸还是个男人之后,田乃禾带着无比的失望重又倒地昏死了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噩梦”折腾得疲惫不堪的田乃禾终于在刺眼的光亮和纷乱的鸟鸣声中缓缓苏醒了过来。
打着哈气晃悠悠地由地上爬起身来,田乃禾一边伸着懒腰舒散筋骨,一边半眯着眼睛,迎着阳光朝远方望去。
在那格外清澈的蓝天白云之下,一片不大的葱郁树林最先映入到田乃禾的眼中,而在树林的南侧,一汪宛若明镜的湖水在日光的照耀下正闪动着粼粼的波光,显得十分灵动、秀美。
一个是枝繁叶茂,生气勃勃;一个是精致小巧、谧谧无声。两者相映成趣,仿佛一下子将所有的郁闷与惶恐都从胸中排遣了出去。
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田乃禾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才是二十世纪所梦不可及的自然之美,随即便在“路见不平一声吼,风风火火闯九州”的豪迈歌声中,大步走下了高岗,走向了这个充满了任何可能的新世界。
……
痛痛快快地在冰冷的湖水中洗去了满身的泥垢,田乃禾已感觉舒服了许多。更令他惊喜的是,在湖水的倒映下,“自己”的样子竟然和二十岁时的“自己”一模一样。高大、匀称的身材;充满挑逗与诱惑的眼睛;笔直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颚再配上棱角分明的嘴唇,每一样都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在由衷钦佩老友秦飞的聪明才智的同时,田乃禾凝视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秦呆子的这项发明竟真的这么……‘邪门’!只瞧这长相,想不承认这个身体是我老祖宗都不行,可我田某人的祖先怎么会是个乞丐呢?难道是微服私访?或者是遇到了强盗……”
始终纠结于祖先身份的田乃禾越想越烦,最后索性用力向水面一拍,尽情发泄道:“算了,算了,古人不是常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嘛,反正这趟穿越之旅已然起程,就看看它到底能将本帅哥带向何方!”说罢,竟“噗通”一声又翻身扎入了到了水中。
“小小年纪便能做到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真是难能可贵,孺子可教也!”一个苍老的声音蓦地在田乃禾身后响起。
田乃禾猛然回身,但直射的阳光使他一时无法看清说话之人。没办法,只有一边将手搭在额头,一边转动身子从水中缓缓走了出来。
说话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年纪也在七十往上了。身穿一件袖口宽大的交领灰布袍,腰中系着一条绳带,带子上还用红绳吊着一块玉牌。左手持着一根竹杖,右手则背在身后。颇有一副仙风道骨之气,给人一种洒脱飘逸的印象。
虽然听着说话老者的口音有些怪,但田乃禾多少还是能够理解一点儿。上岸后便即马上学着以前看过的历史电影的模样,双手抱拳一躬到地,恭敬问候道:“老先生……好……”只可惜才说了几个字,后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小友不必客气!”灰袍老者上前扶起了田乃禾,一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一边蔼然询问道,“小友可是姓刘?”
“不!不!我……小可姓田,名叫乃禾!”田乃禾学着记忆中的古人,拿腔作调地古回答道。
灰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缓缓说道:“相见既是有缘,小友可愿随老朽到寒舍一叙么?”
这会儿的田乃禾巴不得能碰到个人,也好尽快弄清自己心中的种种疑惑。此刻听灰袍老者这么一说,立马便点头应承道:“愿意,愿意,可正有好多问题想请教老先生呢!”
将周身“衣物”整理妥当,田乃禾跟随灰袍老者沿着一条狭窄小道步入林内。
一路上时而翻沟;时而绕石;时而登阶;时而跃溪……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个绿水环绕、修竹林立的清幽之处寻得了“寒舍”的踪影。
这是一座“日”字型建筑,前面是方形院落,四周皆以竹篱为屏,两扇柴门就这么大敞四开着,想来是此处人迹罕至,主人又是位隐士高人,自是不会将闭门防盗这样的俗事放在心上。
穿门而入,脚下是一条由碎石铺成的甬路,末端连接着一间由土坯为墙,茅草为顶的小小草堂,两侧则遍植各种奇花异草,还有一眼八棱水井隐没于花草之中。清风起处,幽香浮荡。细闻之下,竟是沁人心脾,恍如登临仙境一般。
顺甬路进入房内,只见正中间的地上铺着一张竹席,竹席上是一张木质小桌,小桌上摆放着一些陶罐、陶碗、青铜油灯什么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像是农具一样的东西,一扇方形大窗与正门相互对应,窗外绿竹摇曳,显得格外情趣盎然。
灰袍老者进门后将竹杖支在门边,然后跪坐于小桌左侧,向田乃禾招手道:“田小友,请坐。”
“多谢!”田乃禾随口答道。
经过了多次的尝试,田乃禾最终放弃了像灰袍老者那样的跪姿,选择了他比较适应的盘膝而坐。
灰袍老者一直含笑看着田乃禾的一举一动,直到他稳稳坐定,这才开口说道:“田小友非是寻常之人,老朽粗通相术,观小友眉宇,他日必成大气!”
“老先生过誉了!”田乃禾红脸问道,“请问老先生贵姓?”
灰袍老者捻髯笑道:“老朽姓吕,他人都叫我‘吕公’。”
“吕老先生,我特别想知道现在是哪一年?还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田乃禾终于问出了已憋闷许久的问题。
吕公面带疑惑地看了看田乃禾,轻声说道:“此时是大汉朝元始元年五月。此地是茂林,离南阳新野只有五十余里……”
甫一听到“大汉朝”三字,田乃禾总算是找回了一些自信,不假思索便脱口说道:“这个我知道,楚汉相争,刘邦得了天下,建立了汉朝,最出名的还得算那部〈三国演义〉,刘关张桃园结义、三顾茅庐、草船……”
话犹未完,却见吕公一脸茫然地问道:“田小友何出此言?高祖皇帝灭楚立汉不假,可老朽却从未听说过有何‘三国演义’、‘桃园结义’之说啊!”
意识到一定是在时间上有所偏差,田乃禾赶忙为自己遮掩道:“吕老先生有所不知,小可……出生在边远小地。刚才所说的,全是些在家乡流传的……小童谣而已,别处之人是很少听说的。”
“原来如此,是老朽孤陋寡闻了!”吕公貌似释然地点头笑道。
见已蒙混过关,生怕再言多语失的田乃禾急忙转换方法,虚心请教道:“吕老先生,小可机缘巧合才路径此地,却不知……咱们大汉朝近期可有何大事发生么?”
谁知这一改变思路竟还真起了奇效,那吕公闻言后面色一沉,义愤填膺地说道:“哼!今年朝中群臣认为大司马王莽德比周公,集体上书保奏。皇上赐王莽为安汉公,封太傅衔,主理一切国政大事!”
“什么?王莽……”田乃禾忽觉心头狂跳,失声惊呼道,“莫非就是那个披着伪善的外衣,到处收买人心,其实却心怀叵测,伺机篡汉的王莽?”
话音刚落,只见吕公身躯猛地一震,满脸尽是惊骇讶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