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誓回到家后一定要给父亲做一个最大的灵牌,要像今天在送葬队伍里看到的那个灵牌一样大,这样才对得起父亲。
那天晚上,钱途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破旧的席子,他让父亲端端正正地躺在席子上,自己则躺在他的身旁,就像小时候抱着父亲睡觉一样抱着他睡了一夜。这一夜,他们在祠堂里过得风平浪静,没有人进来赶他们父子俩走,时间安静地流逝,一眨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这个时候天刚微微亮,钱途已经起来了,他又去了那家馒头店买了一些馒头,然后就匆忙地赶回祠堂里去了,这些馒头是给他在回家的路上吃的。
那时,钱志仁已经变得非常僵硬了,钱途背着他,感觉就像背着一块石头似的。他们昨天才来到忘川,今天就不得不离开了。当天空越来越亮,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的时候,钱途已经背着父亲走出了那高大的城墙,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山野岭了。钱途知道,他这个庄稼人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来忘川了。
忘川——多么奇特的名字,钱途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了它。
钱途背着钱志仁的尸体,日夜兼程,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他们终于到家了。钱志仁的身体早已开始腐烂,身上发出阵阵恶臭,然而,他的孝子硬是把他背回了家。
这件事情感动了当地的很多人,因此,钱志仁出殡那天,前来送葬的人特别多。除了亲朋近邻外,更多的是一些被钱途的孝心感动的人。那天,前来送葬的人都穿上了孝服,戴上了帽子。钱途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手里端着一块偌大的灵牌,那是他发誓要为父亲做的。
他们走在路上,面色凝重,低垂着脑袋,哭哭啼啼地,最后往一座山上走去。此时,钱途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这个送葬的场面似乎和他不久前在望川看到的一模一样!而且,两个不同的地方几乎同时死了两个有着相同名字的人——钱志仁,这不是太离奇了吗?
没过几年,钱途就和隔壁村的陈氏成亲了,据说还是陈氏先看上钱途的。成亲以后,钱途问过陈氏一次,自己只是一个又穷又笨的庄稼人,陈氏怎么会看上自己呢?陈氏的回答竟是,他对父亲的孝心和责任感打动了她。
爱情就这么简单?当时钱途心里多少有点疑惑。
半个月前,钱途踏上了进城的山路,半个月后,他已经身处忘川城外了。和十年前一样,高大的城门上依旧悬挂着那块巨大的牌匾——忘川!
十年来,钱途早已成家立业,儿子都长到六岁了,十年后的忘川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十年前,钱途为了实现父亲最后的心愿来到忘川,只可惜那个心愿最终没有完成;十年后,钱途为了一桩生意再次来到忘川,这次又会出现什么意外呢?
半个月前,钱途像往常一样到镇里卖布,没想到他的布竟被一个城里来的商人看中了,并有意与之合作,于是邀请钱途进城一趟,到他的店中参观并洽谈详细的合作事宜。那个富商名叫邱金富,带着十足的商人味,据说在城里开了一间叫“邱记布行”的店铺,非常有名气。邱老板是这样对钱途说的:“你到了城里以后,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能找到我的布行了,在城里,没有人不知道‘邱记布行’的,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
此刻,当钱途重新踏进忘川的时候,竟没有了当初那种陌生和做客异乡的感觉,因为这里几乎和十年前一模一样。街道还是十年前的那条街道,客栈还是十年前的那间客栈,药店还是十年前的那间药店……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有好些面孔都似曾相识。
钱途突然想,今天要是再给他遇上一支送葬队伍的话,那他真的要怀疑时间在忘川停滞了。
现在,钱途的眼前就是一家布行,他走过去,发现那并不是他要找的“邱记布行”。他只好顺着街道绕忘川城走了一圈,当他把整个忘川城都踏遍了以后,还是没看见“邱记布行”的影子。
他怕自己看漏了眼,就照着邱老板的话去做,在路上拦下了一个行人,很有礼貌地向他打听道:“老兄,您知道‘邱记布行’怎么走吗?”
路人很和善地答道:“这里确有一家布行,不过并不叫‘邱记布行’。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也不曾听说过还有第二家布行,您大概是记错了吧?”
钱途一下就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呢?邱老板明明是如此对自己说的,他没必要骗他啊!
他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回,于是又拦下一个路人,问了他相同的问题。
那人的回答也是不曾听说过。
钱途突然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回家还是继续找?
就在此时,钱途看见一位官差模样的人正在对面的墙壁上张贴公告。他一时好奇,便走上前去看了起来,原来是一纸通缉令。通缉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在家里杀害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后连夜逃跑了。通缉令上还画了一幅头像,那是凶手的头像。钱途看到那个头像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通缉令上的人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赶紧朝周围看了看,还好,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最令钱途惊奇的是,这张通缉令都贴出来一段时间了,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可是,竟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来看上一眼,好像所有人都对这种公告习以为常了。
不管怎样,钱途已经决定了,马上回家。至于生意的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话还得从钱途离家后的第二天说起。
这天,天气突变,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下起了倾盆大雨。
有一位老尼姑来到钱途家屋檐下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