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回来顺手把门窗全关上,嘴里还念叨“弦歌,你以前的习惯要改改。这屋里没风扇和冷风,是要开门开窗通风的,可现在屋里有冷风,要把门窗关起来,冷风机这点凉气才能让屋里凉快的下来。”关了门窗屋里的光线暗了好多,常乐使劲揉揉眼,让自己适应这个光线。其他人在屋里没出去,反而没那么大影响。
弦歌有些不好意思“习惯了,一时半刻不适应。”说着她摸摸冷风机边上的水桶“呦,这桶里的水也热了,我去换点井水来。”说完拎着桶就要走。被常乐拦下来,常乐看一眼核查的左丘茗白“这是粗活,怎么能让娇滴滴的女孩子动手啊,小白,你今儿不自觉呀。”
朋百很自觉的起身,过去接桶。被常乐跟看傻子一样的看回去“奇怪了,你不是娇滴滴的那孩子呀?有男人为什么不用。”
“没事,我都被她给使唤习惯了。在说,能给一屋子美人儿效劳,我荣幸之至。”屋里人都习惯了左丘茗白的油嘴滑舌,没什么惊讶。左丘茗白显然也习惯了被招呼,什么也没说,拎起桶就开门出去了。看得雪叶惊奇不已,更让她惊奇的在后面。弦歌见左丘茗白去换水了,自己要坐回去要接着踩风扇,被常乐拉住,理由是她踩了半天了,脚也该酸了,就休息一会吧。然后自己替弦歌踩了起来。
朋百又没抢过来。里间趴着的梓美笑着安慰朋百“朋百,你别跟常乐抢,有她在,没人能偷得了懒。现在也就是我沾了受伤的光,不然早被她骂着去干活了。雪叶你别笑,你看着吧,过不了两天她就喊你了。”
雪叶笑眯眯的抿着嘴“我也能干的,不会也能学嘛。”
常乐一边踩风扇,一边抱半个西瓜挖着吃,这是井水里冰好的,刚才她们吃过了,专门给常乐留着的。常乐挖一口塞嘴里,嚼两下整个人的燥热都被这口冰西瓜压下去大半,浑身透着舒畅,她长舒一口气“真爽!我可不敢喊雪叶,喊她干活她没事的,我怕下午她爹就带着御林军来砍我了。”常乐说着还学了个恶行恶状相“呔,你敢使唤我闺女,我自己都不舍得使唤的,看我揍死你!”
一屋子人不经逗,都捂着肚子笑的不行。雪叶捂着嘴偷笑,心里却是羡慕极了,她觉得这屋里谁都值得她羡慕,就连侍女弦歌都让她羡慕。
弦歌是梓美和常乐的侍女的身份雪叶是知道的,因此她没觉得弦歌伺候梓美有什么不对,就跟朋百伺候她一样,都是份内事。可常乐对她不同,因为见她打扇累,就做了风扇。见风扇的风不凉,又做了冷风机。怕弦歌干活累,就让小白帮忙提水,自己去替弦歌踩风扇。
这些是雪叶从没想过也没意识过的,她先前以为常乐能替弦歌做风扇就已经是体恤了,没想到常乐能做到如此,怕婢女累着而主动替了她的活计。看常乐和弦歌的相处,似乎没有身份和等级的概念,但却真实存在一种情感,是什么,雪叶说不清道不明,但她觉得那很美好。人干了活会累,累了就要休息,这就是最简单的行动,却也由此产生出最清澈的情感。
雪叶想起自己最初进到这个屋子里纳凉歇脚的情景,那会儿也是常乐刚从外面回来,抹把汗,回头就对自己说外面太热了,让自己别练了,一起进去歇歇脚。雪叶原先和常乐、梓美不熟的,每次来只是和左小白练剑,练完就走。此时常乐喊她,她下意识想婉拒,却见到常乐的表情,让她心里蓦然一动。
雪叶还记得当时的常乐,表情很平和,就像说口渴了来喝水一样平常,也正是这种平常,让雪叶觉得讶异。她是公主,叶国最小的公主,自小她见过的人在自己面前都带着不一样的面具,她一眼就能看破。那些人却自以为高明,雪叶看他们暗自洋洋得意的神情,不由心生反感。她不想和这样的人说话,不想对着这样的人欢笑,她是公主,她可以不言不语,不喜不怒。
可此时的常乐,眼神一望到底,里面什么也没盛,喊她就像喊家里的小妹子。雪叶怎么也开不了口,抿着嘴笑着点点头,乖巧的跟了进去。进去之后,她才发现常乐和梓美竟是如此的不同,人与人竟可以这样相处。她们的一切,雪叶好奇,她仿佛觉得世界的另一面在自己面前展开了。
左丘茗白提了水进来,抹一把汗,感慨道“刚才一直在屋里没觉得这冷风机多凉快,这出去一趟,才知道外面真热死人,屋里凉快的多。这东西真好使。”朋百接过水,开始往水幕上浇凉水。
常乐还没说话,梓美就在里面得意洋洋的回答“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子想出来的。”
雪叶站在哪儿抿着嘴笑,鼻子里嗤嗤的喷气,边笑边绕过屏风,回头看一眼正干活的朋百,对着梓美和弦歌悄悄指了指,梓美憋着笑,拉住蠢蠢欲动的弦歌,给了雪叶一个鼓励的眼神。雪叶有点小激动,又回身悄悄看了眼朋百,见她没察觉。脸上笑意都要抑不住了,咬着下唇使劲端起来,盆子太重,她端的摇摇晃晃,走的时候还有水洒出来,但是脸上仍旧兴高采烈的。
转出屏风,雪叶端着盆出来,常乐瞟了一眼,继续挖西瓜吃,顺带表扬句“雪叶真好,能当选新世纪的好公主了,赞一个!”朋百背对着这边,不明所以,回头一看,魂差点吓掉,手脚并用的去接雪叶手里的盆。雪叶嘴里还喊着“朋百你让开,我能行的。”朋百听见雪叶的话,愣了下,又看看雪叶手里摇摇晃晃的盆,感觉那是自己摇摆不定的脑袋,眼珠子差点爆出来,定定神,从雪叶手里抢了过来,端着跑出门泼水。
雪叶有些泄气,像蔫了小皮球。屋里剩下几人哄堂大笑,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左丘茗白笑出了声,顺手在雪叶头上揉了揉“促狭鬼,你逗朋百干嘛?没看见她的表情,她都要吓死了。”
雪叶正在开心,就觉得自己脑袋被揉了下,她笑眯眯的眼睛一下瞪的老大,这个,我竟然也被人摸了头了!这是母亲对姐姐的亲昵,自己从来只有看的份,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幸福的时光,不可能有被人宠溺的揉着头的机会,现在幸福来得竟这样突然。雪叶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脏都要受不住这股炙烈的情感,扑通扑通的加速起来,在胸膛里狂热的跳动,快冲破薄薄的衣裳,雪叶觉得此时空气似乎也稀薄了许多,她有点喘不过气,脸也烧了起来,她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悄悄低下头,嘴角的笑却越展越开。好幸福啊。
朋百倒了水进来,见大家笑这么开心,只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事情逗的小姐开心呢,也跟着笑。顺势在头上虚抹一把,对着雪叶假意嗔怪“可不是要吓死了么,你们只看见我家公主端着盆,我看见的是我家公主端着我的脑袋呐。还是抢过来才安心。”
左丘茗白此时恨不得把自己右手剁了,然后对着它大骂三百遍,让你贱!让你顺手!公主的头也敢顺手摸,会不会被剁手啊??她只是看着憨憨的样儿像你妹子,可她不是你妹子啊,她是公主啊,公主的脑袋能随便揉吗?现在怎么办啊?她看样子不会自己上来剁手,可是回家她跟她爹说了,她爹会来剁手啊!左丘茗白满脑子沉浸在剁手的魔咒中,惊恐不定,目光求助于常乐。
常乐挖西瓜吃的正嗨,而且在她的认知中,揉揉脑袋这种举动根本不是事。不说她家那边这种逗小屁孩儿和小狗的技能,单是她在萧天昭那里的遭遇和得到的解释,都让她在认知中将此事定义为“吃了没”。此刻见到左丘茗白如丧考妣的表情,和边上雪叶幸福到晕的神情,她看着自己的西瓜纳闷,挖了两勺的功夫,究竟发什么了什么?
梓美在里面可瞧的清清楚楚,此时心头一跳,完了,这事处理不好,麻烦大了。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雪叶就站起来找个蹩脚的借口,带着朋百急匆匆的走了。
左丘茗白起身想拦雪叶,还没开口,雪叶就捂着脸绕过左丘茗白,低着头跑远了。看着雪叶远去的身影,左丘茗白仿佛看见自己的左手也一同离去。
雪叶觉得回宫的路都软绵绵的,仿佛踩在天边的云朵,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自己满腔欢喜,要溢出胸膛。她想将这份快乐分享出去,想让大家都这么幸福这么快乐。她先去了王上雪睿德那里,还带着惯有的怯懦,但今儿胆子大,觉得父皇格外亲切,拉着王上的手东拉西扯半天,竟是些路边的花开的艳啊,天上的云飘的美啊,说着还带出笑音来,引着雪睿德也跟着笑了半晌。自家闺女活泼泼的性子多好啊,终于像盈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