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剑峰山内部传出闷雷般的巨响,紧接着整座山峰震动,山上的石块和土方像雨一般坠落,砸向剑堂,屋顶楼宇就像积木般被穿透,墙倒梁断,碎成齑粉,无数断砖碎瓦如同拍岸的浪花水星一般激散开来。剑堂上的武练者如同坠入噩梦当中,懵懂地看到头顶上在月光中飞落的巨石,还以为商州平原突遭地震天灾。一开始,人群中武练强者还能靠纵跃术躲开滚落的山石,那些武练低弱的人躲避不及,被落石砸得粉身碎骨。所有狂奔出后院望石门口逃去。但即使留守石门的旎剑门和烁剑门众人也无一幸免,坠落的山石大如磨盘,疾如飞驽,将剑堂广场地面砸出数个大坑,黏粘着武练者的残肢最后滚下山崖。
只有陆离不见采光器心中难平,顶着飞雨般的落石蹿进南楼要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北楼因紧贴山壁,避过大多数滚落的山石,仅有些碎石土块落在屋顶,将屋檐洞穿。随着山体震动的加大,整座摇摇晃晃,转眼间便要倾倒。
陆离不顾一切地冲上卧室,见房中尘土迷漫,人影蒙蒙,却不见了欧阳倩和陈玄,陆离大声喊道,“欧阳倩和那个臭小子呢?”
欧阳圣临死前最想见到的正是陆离,他是逼死了儿子的罪魁祸首,现在所有杀子仇人都在眼前,很快他们就要惨死,死前能见到这一幕足以心慰,“陆狗贼,你到九幽鬼俯去找采光器吧!我桑儿的仇终得以报,痛快!”
陆离脸色大变,狠毒的目光射向姚清,“是你说出来的!”
姚清默默无语。陆河道,“不是她,是灵山。”
灵山坦然相对,“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不过,唉!”长叹一声,“剑峰山塌下来,无论好人坏人都埋在同一个坑里。仇情恩怨也算了结的一干二净了。”
左册心惊胆颤地问欧阳圣,“你……你干了什么?”
“那个兄弟不是问我后面的谋划么?告诉你们,整座剑峰上在开帮立派,拓建总坛之时就已挖空半边,并填埋一千石黑火药。一旦引发机关,火药点燃便会将剑堂上面的半座山峰炸塌,埋住整片烁剑门总坛。嘿嘿嘿!你们想去玉墓峰,作梦吧!”欧阳圣被陆河左沙摁住肩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仍然发出得意忘形地大笑。
身为新月剑门的老一辈巢木,对欧阳圣话中所言之事竟然一无所知,巢木愣仲地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事?谁埋的炸药,为何如此?”
欧阳圣冷笑着,扭曲的面肌和浑身的血迹让他的模样狰狞可怖,“烁剑门立派的宗旨仅有一条,制成采光器,撷取鲁公圣光,以延续圣祖神脉。剑法武练只是凡人的技能,鲁公圣光开启的却是通神之道!……嘿嘿嘿,我族先辈在剑峰山设下终极暗门,就是防备剑侠界抢夺采光器群攻我总坛,器成之日便是剑侠界毁灭之时,你们没料到吧?!哈哈哈。”
巢木道,“我想起来了,那次商议采光器一事,你旁引侧击借我口提出邀集武练界人物群聚剑峰山,开这夺器大会,其实是要借我的名望把武练界众英雄引入你……不,是欧阳一族两百年前就设置的陷阱之中。倩儿进秘室,你把武练界高手埋葬在剑峰山下,谁到不了玉墓峰,更无人去阻止你欧阳氏族后人得到鲁公圣光。你,你竟敢毁掉烁剑门!连同我这师叔也要害死?!真乃不孝不忠之徒!”
欧阳圣双目精光闪烁,傲然喊道,“我力保欧阳家的人独取圣光是对先祖的尽孝,我为剑侠界清除污垢,正是对鲁公侠义的忠心守护。这大忠大孝之举巢师叔难道看不见?哈哈哈……。”
自从进屋后一言未发的苗红开口了,“前辈,山体动摇,整个山峰就要塌坍。从山道走已是来不及,看来这绝壁才是一线生机。”她抬手指东窗。从东窗跃下山崖,凭借高超武练直下剑峰山,方能绝境求活。那些留在后院的数百名武练者只怕是都得活埋。北楼就要垮塌,而逃生之道惟有一条,那就是从东窗跃出去,投身断崖绝壁。屋间里的人即便是武练界绝顶高手,可一想到跳下黑骨隆冬的山崖,那是九死一生,难得全尸的后果,无人有勇气敢第一个这么干。
苗红迈步从陆河身边过去,不经意地瞟了他的侧脸一眼,眼中神情很是复杂,有决然,有惜别,还有几丝淡淡不舍的情愫萦绕其中。走到窗旁回眸看姚清,“姚姐姐,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他……他……心里只有自己没有旁人。”
姚清这时心底却浮现一张风流轻佻,眉清目俊的脸:他跟欧阳倩走了,我大概会死在剑峰山上,他跟妻子双宿双飞之时会偶尔想起我么?苗红秀目看过来,她只吱唔一声,“哦,我知道……。”
苗红正转身待要跃起时,灵山大喊,“等下!听,……外面好像安静了些。”
大家不由得侧耳倾听,室外先前充沛着滚山巨响声和喧天惨呼,现时已渐渐稀落,脚下原来晃动的小楼竟然平稳住了。左册喃喃地说,“难道剑峰山中的毁灭机关自行关闭了?”
欧阳圣大吼,“不会的,机关一待开启绝无关闭之事!剑堂会埋在山底下,绝对会的!”
灵山冲到破损的西窗口,半边身体探出。只见剑堂上残断壁之中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数百武练者齐昂首翘望天空。
人们的头顶,月辉之下呈现出一副奇幻场景:一只庞大的彩翅异禽虚凌半空,双翅扇动,鼓荡出激风烈气,将剑峰山顶滚动的石头扇往剑堂两侧方向,石头纷纷掉入断崖,不再砸向剑堂。那异禽背上驼着一位仙神道骨的白袍人,他盘膝而坐,右掌捻一火焰形,左掌平推胸前,掌心面向山体,发出一股气凝之力,源源不断地向山峰输送神力。已逞倾斜状的上半截山峰在肉眼可见的气凝神力中,挽住坠势,不再倾倒。灵山激动的几乎要大跳起来,冲半空中的禽和人大呼,“飞儿!师傅!”
周朝国师,神元玄的三世重生凡体,有名终南山人,剑峰山即将坍塌,数百武练者将被活埋之际,神踪突现,动用无上神力撑住百万吨重的山体,救人于危难之时。
终南山人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剑堂,“灵山,快带大家走。我神力低微仅能撑住一刻香时辰,过了那时,山峰倒塌,神仙莫救。”
灵山扬声对后院的人们大声喊道,“大家快往山下跑,带上伤者,从山道走,一刻莫停,多远跑多远。”
存活的人们清醒过来,立刻扶起伤者,夹带着迅速往石门口狂奔。
姚清听到母亲在窗外呼喊,“清儿!快出来。”见母亲无事,开心一笑,再对灵山道,“我先走了,玉墓再见。”说完纵身从西窗跃出去,跟着新月剑的人速往山下奔去。
左册和左沙这对父子随后走了。陆离对儿子说,“河儿,走吧,去玉墓峰上等采光器。”
陆河却看着苗红,“你……你还不走?”
苗红眼睛只望巢木,说,“你先走。我呆一会儿。”
陆河再要多说一句,苗红冲他摆手,“别再说了,我与你缘分早就尽了。何必纠结不清呢?”他只得咬了咬牙,吞下喉咙口的话,勾头跟父亲离开。
巢木打量灵山,“阁下竟是国师的徒弟?难怪天赋灵性,眸眼清朗。早闻国师有神仙风采,今日遥见,才知世上真有活神仙。请阁下为我引荐国师,卑贱之人有难事想请教国师一二。可否?”
灵山眼睛一转,想起个主意来,指了指瘫倒地上的欧阳圣道,“要见我师傅不难,只需承诺我一件事。”
巢木大喜,“何事。我一定办到。”
灵山说,“治好欧阳圣,哪一天他好了,你带到我跟前,我便让你见我师傅。”
巢木一愣,为难地说,“他断了手臂,要接上去怕是不能了。”
灵山说,“手臂断就断了,我不为难你,不过断了的脚筋还可以找个好大夫接上。”
巢木道,“好,他交给我。说到底我还是他师叔,虽然他对我不敬,但师门情义我还莫敢相忘。治好他后我去哪里找你。”
灵山望着半空的师傅和异禽飞儿,“玉墓峰你还是别去了,圣光虽玄妙,却非你能承受。鲁公剑法才是地域原人通神的正途。你耗费半生穷于钻研,切不可半途而废,好好的带着苗红去找寻鲁公剑法的宗源吧。平叛战事迫在眉捷,我定在周朝的平叛大军中。”
灵山一番言语正解了巢木心中所疑,他穷半生精力逆源鲁公剑法真髓,到如今一无所获,已有气馁,怀疑这份执着是否值得。灵山说过后,犹如给了巢木点上指路明灯,岂不让巢木如受天赐,大喜过望,冲灵山深躹一躬,“谢谢指教,我日后决然不悔追寻鲁公剑法真源。欧阳师侄就交给我。”
灵山点了点头,倘然领受巢木的敬礼,“好,你带欧阳圣去吧。”望向苗红,灰蒙迷眼中见她纤纤倩影如剪影般曼妙秀丽,突然想起曾经在某个水畔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忍不住说,“苗姑娘,求道之途艰难幸苦,惟有坚持才是捷径。希望姑娘莫望初心,披荆向前,无悔无怨。”
苗红感受到灵山眼神中的亲切,也隐约觉得似曾相识,道,“领教了。还请问阁下大名。”
跟人家说了这么多话还没告诉别人自己叫什么,灵山一时窘迫,报郝道,“在下灵山,灵活的,山峰的山。”
“知道了。我跟巢前辈定会好好看护欧阳叔叔。”
欧阳圣这时就像蛰伏在角落受伤的野兽般,狠狠地盯着窗外半空中的异禽翼身上的终南山人,那个半人半神的家伙毁掉了欧阳氏族百年心血,如何不让欧阳圣痛恨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