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跟着老仆钻出石缝就知道三人中那个“死签者”就是他了。心里叫苦不已。手里衣布做的火把让山风一下子就括灭了,两眼全黑,下不见脚下的路,周围一片黝黑,好像那头可怕的夜凤无处不在,随时可以割下滞留在一线峭道上的人的头颅。
慌张之际只听头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一朵绿光从背后划到身前,再几个起落便到了前方三丈之外。绿光不正是红女掌中生出的异火么?红女为保全从小玄头顶跃过,抢到前面只顾自个逃命去了。小玄心里还妄想着着红女会在紧要关头予以援手,不曾想到夜凤末至,红女弃之如流,足见此女冷血无情之极。
最后一线依托失去了,要想在绝境中活下来只能靠自己,而此时的小玄心中除了对红女卑视痛恨之情外,更生起强大的求生欲望:你们想拿我喂夜凤,真是做你姥姥的春秋大梦,老子能赤手接下千里镖,还怕这扁毛畜牲?
想定,小玄干脆不跑了,站在一线峭道上等着跟夜凤博斗。黑暗里跑在绝崖之上随时可能失足掉下悬崖,再加之要防御空中夜凤,二险之中倒不如专心应对一险,就站在峭道上对付那头扁毛畜牲。
小玄弯身拾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凝神倾听贯耳风声中的异样。黑暗里眼睛失去作用,要探知夜凤扑来方向只有靠耳朵。
“呼……”风声如同这片黑色世界的唯一,挺身直立在绝崖上的小玄竟然感觉到某种神奇的体验,仿佛肉身迅速地溶化,化作这充满世界的黑色之亿万分之一,唯有一身的感官全神凝聚在双耳之内,是乎能听出每一丝风动的韵味。期间,隐藏在无边黑暗中的夜凤给了小玄极度的危机之感。
这是纯粹的世界,很像他经常做的梦,那个有位彩衣女人的梦境里也是这般纯粹,不同的只是梦是纯白的,而此刻却是纯黑,纯白的梦中他寻找的是彩衣女人,而这个纯黑之中他要探寻的是可怖的夜凤。
小玄回想到纯白之梦,梦中那位彩衣女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丹田处生起一股暖意,先是像小小的蜡烛之光,随际暖意膨胀开来,扩散开来,从丹田到小腹,到胸膛,流贯四肢,实实在在的温暖气息流贯全身,就像是冬日泡进一缸热水中,舒畅的让全身每个毛孔都感觉美妙一般。
小玄眼中的黑暗就像雾气一层层地退散而去,周围景物迅速呈现出来,山道,乱石,还有在空中阴鸷地守望着他的夜凤。
“你他妈的真丑!”小玄对夜凤开口说道。这一刻,他又体会到那日在车县之郊徒手接下千里镖时身体上那种奇妙的感觉,颠覆正常世俗的所见所听所触所知,连时间也被有形的拉长。这样的世界就是他小玄专属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小玄无惧一切!
夜凤发起攻击,宠大的双收拢,整个身体呈现出一只凌形的镖状,在离小玄七丈高空凌厉地扑来,“唧!”刺耳的破风之啸声,几乎就是这把镖前出的突刺。
小玄看到它三趾禽抓如铁勾般展开六根尖尖的指甲,这一抓下来寻常人绝对会被它抓下天灵盖。
小玄挥动手臂,掌中的石头激射而出,石头破空之时所带动的气流之声竟然掩盖了夜凤凌空扑下的声势。饶是夜凤乃罗宵森林中的异兽,极通灵性,小玄甫一射石,它即感知不堪敌对,身躯急忙翻滚,要避开,但小玄所射出的石头盈贯了其母仙女梅衣的灵珠之性,非平常武练者的飞镖利箭,射出即如电光火石之迅疾,夜凤躲过了亡命之灾,躲不过伤身之劫。左肢被石头贯穿,羽毛掉下十数根,身躯急速在向悬崖下跌落,转眼不见。
等过了五次呼息之久,在听脚底下“呼呼啦啦”地响,夜凤带伤从崖底飞腾上来,摇摇晃晃地向东南方的群山处逃去。很快,没入黑鸦鸦的夜色之中不见。
危险解除,小玄就感觉到体内的暖流失去踪影,来得快,去得更快,瞬间便无,如是吹熄烛火般。暖流没了,转而就酸痛麻酥,直感觉精疲力尽地萎倒在峭道上。
“我到底怎么了?”小玄自问,这般境遇已是第二次了,发自自身,可自己却是莫名其妙,有种恐惧不由地生成,就像是身体里还一个全然非已的个体存在,它出现在自己危机之时,徒然而来,平空而去,完全不被自己所掌握。它来时小玄把全身肉体供奉出来,全由它控制,完成匪夷所思的魔法后即时消失,就像掏空了身体里的绝大部分精力。“魔法”,空手接千里镖时那段时间拉长的历练刻骨铭心。刚才,眼睛能看破黑暗的经历清晰在目,寻常人根本无法接受的现实他做了,不!应该另一个小玄做到了。这不是魔法是什么?小玄骇然想:难道我身体里住了一个魔鬼?
但转尔,小玄否定,它不是魔鬼,因为它从身体里浮现时,那股生自丹田的暖洋洋的流动的感觉让他异常的舒适与温暖,很像是躺进母亲在冬日里在柴火灶上烘烤后铺在床铺上的被窝,让他不由地生起倦恋。
小玄就这么的呆一阵,笑一阵在回味着施才体内暖流贯盈全身的感觉,躺在峭道上许久也不愿起来。
直等到发觉冷意侵身,山风凛冽时才站起来。此时,空中现出一轮圆如碗口的明月,撒下银辉于荒蛮的罗霄森林之上,隐约地能目视脚下这条窄如檐线的峭道。小玄定了定神,沿着峭道走出悬崖。进到林中,那红女和老仆不见了,思来二人断定小玄必死在夜凤嘴下,连替他收尸的心思也没有就离开,小玄真想掉头离开罗霄森林去找灵山和姚红,再不想跟那两个无情小人之辈为伍,可想到自己身负之责,不能半途而废,遂即借着月光找到一条浅浅的留在草丛中的足踏过的痕迹向森林中行去。
小玄单身一人夜行在罗霄森林中,周遭不时传来莫名的兽类啸声,和索索息息地草动叶惊的声响,四处夜黑中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毒蛇猛兽,蛰伏着欲噬食小玄。这般际遇对于小玄是头一遭,不禁心慌意乱,但想到体内还有那股神奇莫名的“暖流”他又倘然,虽然不知道这股暖流何以存在,可它绝对能保护自己周全。在车县郊外,在峭道上,每每自己遇到死境之时,暖流如约而至推开死神。
不过,小玄还是从路边的小树上掰下一根树干,再去掉叉枝,作了根棍子用作护身之用。
小玄走得不快,一是要辨清红女留下的行踪,二是担心荒草丛里伏有毒蛇,用棍扫打过后方才走动。当月西沉至斜角时,小玄踱出乱林前至一处开阔地边。展目远处,又是一断崖,月晖下层层黝黑的山峦线铺向天边,是乎无穷无尽。而红女和她的老仆的足迹在这里断了,就像是他两人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小玄心想:他们不可能跳崖了吧,虽然二人非人类,但也不是仙人会凌虚踏步。只能说我在林中丢了他们的行踪,走叉了一条道。心情沮丧,望着断崖外月银拢罩的蛮荒森林猛吸了口气,再吐时便是一声长啸,“红女!你在哪?等等我啊!”
空山回音,“……等等我啊……。”啸声如浪翻滚渐渐消失。
小玄正准备再喊,忽然感觉身后有异动,猛地转身立时感觉心冰冷冷地下沉,两头宠然巨兽从林中慢慢地走出来,四只绿光油油的眸子,配上如大水牛似的长毛身躯,长嘴吐舌,浓烈的腥臭味道让小玄闻之欲呕。小玄没见过狼,以为是两只狗,但长得如此巨大的狗也是可怖之极。
小玄把长棍横在胸前,倔身对着罗霄森林中这两头巨狼。心中直呼:你快来啊,你快来啊。呼唤的是那股莫名的“暖流”。
两头巨狼盯着小玄慢慢地靠近,腥臭味道越来越浓烈,小玄体内竟然空空如也,没有暖流的丁点足迹。小玄暗暗叫苦:你什么时候来啊?要等到狗嘴巴咬到身上才出现?
小玄把木棍舞动得呼呼直响,口中嗷嗷叫着,想吓退这两只巨兽。而巨狼毫不再意小玄的虚张声势,其中一头巨狼头一伸叼住了小玄手中的长棍,再摆动一下,就把木棍夺了下来,吐在地上。
小玄呆了一呆,扯起嘴角勉强笑道:“狗兄,你想要那根棍子啊,早说啊,我送给你了。”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步步地靠近断崖边。心里狂喊:你快出来啊,再不出来我就要被两只狗给咬死了。
奇怪而又无奈地发觉,他越是向体内召唤那股暖流,它越是不出来,犹如新娘子见亲戚一般害羞娇情。
小玄下意识后看,已经退到断崖边上,再有两步就要跳崖了。小玄对巨兽说:“你们别过来了,……再过来我就就……就跳下去,我是死了,反正不是跳崖死就是给你们咬……咬死,对于我没什么,可你们却不一样,我要是跳下去,你们什么也捞不到,吃不到我,你们说是不……不是?”心里害怕,牙关打颤,说出话结结巴巴。
明知十死无生之紧要关头小玄跟两巨兽谈起判来,管它前面两巨兽听不听得懂,话摆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