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妖修。”炎祈在心里给楚南泽传音,他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人有些奇怪,这被他归咎于同性相斥。
分辨妖修和人修,修真界自有特殊技巧,而炎祈什么都不靠,只凭直觉。都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强大的兽人一旦遇见,必然会不自觉地暗中较量,比较气势、力量、捕猎本事等,而炎祈在碰上妖修的时候,同样有那种感觉。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是个很强大的妖修。但我会比他更厉害的。”
加了一个会字,意思是现在还比不上。因为炎祈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楚南泽笑着给顺了顺毛。
不在闹市行走的话,炎祈会恢复人形与楚南泽结伴同行,又过两日,他们便是在修真集市,也不再刻意换去习惯的服饰。毕竟打探消息时遮掩一下就罢了,把北域的现状问得七七八八了,何必再多添麻烦,大大方方地亮出来,怕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
若有不长眼的撞上来,恰好磨剑。师徒俩都是冒了风险破而后立,修为大有进步,只怕战斗的不够呢。凡俗界未免太过太平了。
炎祈一出现,此虚宗的谣言不攻自破,魔修和道修可是好认得很。于是除了一些魔修,炎祈竟然没能动几次手,更别提楚南泽了。而他们是循着华羽出现的踪迹一路向北行的,到了一个名叫恒泽镇的小地方,便没了消息,于是楚南泽决心先帮炎祈重铸不弃,再作打算。
剑身用的是炎祈新换的两颗牙齿,比之小巧的乳牙,这回是真的能够用来铸剑了。不过主料有了,辅物又不可欠缺,偏偏两个人都没回祁连一趟,岁寒峰上堆积的材料自然还堆在那里,而堂堂峰主依旧是个穷光蛋。
黑吃黑给他们带来不少盈利,但是光凭从魔修那里弄来的灵石材料,哪够铸一柄无上宝剑?
不过如果不要求一步到位,只要先铸个胚子出来暂用,还是可以的,那样便只需要一味辅料,楚南泽想着先往拍卖会走一趟。有面子的人,在天筹拍卖行,是能够先预定东西的。一个元婴中期,哪怕名字不是楚南泽,都能得到三分脸面,何况他手执寒霄。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啊。
“交个朋友。”一块装在玉匣中的通明石被抛至炎祈手中,那人含笑道:“你叫炎祈,我是玄水,可是有缘?”
炎祈愣了一下,“……什么?”
这人倒像一路跟来的,不然如何这般清楚他们所需之物,且在酒馆说要买狼的,便是玄水。
玄水咳嗽两声,不急不恼,“水火……”
“不容。”楚南泽淡淡地接口,目光如剑锋一般刺过去。
玄水面色极快地扭曲了一下,继而大笑:“是,水火不容。”
若非水火不容,他不会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因为他的的确确是被容不下的那个。孤身一人,再无可亲可近之人。
叫玄水的陌生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好像只是为了炎祈送一块通明石来一样。楚南泽蓦地想起看过的话本里各色男配,性格以温和居多,但共同点都是恰到好处的献殷勤以及帮助,当时楚南泽看炎祈的眼神就不对了。
炎祈:“……”
“他喜欢你,和宁修一样。”楚南泽冷冷地瞧了炎祈一眼。
炎祈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想起来宁修是楚南泽在凡俗界看过的一本话本里面的男二,病弱美男的人设,他默默地:“……”
楚南泽:“→_→”
这个时候徒弟不是应该心虚然后任他为所欲为吗?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说实话,炎祈的情商没多高,看他怎么乱发好人卡就知道了。被同是兽人的家伙追求不是没有过,但基本上在表白前都让炎祈一拳头解决了,只认为人家没事找事要跟他抢妹子,反正他这回也没觉得玄水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会无缘无故喜欢他,不过这人态度身份都很诡异就是了。
当然,这种时候炎祈是不会傻兮兮去跟楚南泽说上一堆来解释的,话本他也看的嘛,提炼精髓的本事他比楚南泽强多了。
第二天揉着腰,眉头微皱的楚南泽:“……”
这样也算增进了感情嘛?
通明石是没有用上的,扔在楚南泽的储物袋里,玄水这人给他们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楚南泽先用灵火淬了一道先前的不弃剑,没有立刻开炉的意思。据闻此地再往北去,有一处八百里的大湖,名曰凤池,碰运气去挖一回矿,有何不可?再者这个凤字,无端令人想起了消失多时的华羽。
在凤池又碰见了老熟人,据闻是因为凤池前些日子连着落了许久的雪,有人在雪夜听见了凤鸣。楼空用凤诏琴,又奏凤鸣曲,得知这一消息,如何能坐的住?与楼空同行的是同为玄真四杰的欧阳奕,四人仆一碰面,居然有些尴尬。
“南泽,炎祈,好巧。”楼空率先打破沉默的尴尬,他拽了一下欧阳奕,又笑道:“一别多月,二位俱是风采更甚。”
玄真门专擅书法画符的何书砚入魔而死,而大规模的弟子入魔是自九层塔倾覆始,欧阳奕素来心思深沉一些,看见唯一得了好处,由传承带着进阶金丹的炎祈自然就有两分不顺眼,看在楼空的面子上,却不表露分毫。
楚南泽微微一笑,“凤栖宝地,来找两块矿石罢了。楼空的琴,可是更进一层?”
风险亦是机遇,心魔肆虐,入魔者众,但熬过一劫的人无一不是心境有所进步,以至实力增强。楼空心性豁达温厚,当有所得。
“若能再听一次炎祈的歌,或许就有进步了。”楼空目光灼灼地瞧着炎祈,显见有同路而行的意思。他只求凤鸣,楚南泽和炎祈找的是铸剑的矿材,二者并无冲突。
欧阳奕心思多些,可单看他反而未入魔道,便知他作为执棋者,格外理智清明,本就是陪同楼空而来,当然不会出言反对。
楼空看着炎祈,流露出请求之意。
炎祈不是敝帚自珍之人,何况只是祭祀之歌,兽人不懂诗词不知音律,然而随口唱来的战曲歌谣,始终有着独特的魅力,炎祈乐于让人赞美那一切。他点了点头,清冷的面容不生波澜,但当他看向一个人的时候,便有无边的清艳动人,“如君所愿。”
当初岁寒峰上不苟言笑的小少年,终于是长成了如斯地步。有仙魔之姿,是为妖。喜琴韵文雅之人,都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无论山水人物,入心皆可成曲。
“我来即可。”楚南泽突出此言,连炎祈的眼睛都睁大了一些。他继续笑看自家徒弟,“不然叫你去嗷么?”
夜□□临之际,篝火燃了起来,好似楚南泽在梦中、在幻境里瞧见的那样。楚南泽弹剑而歌,唱一个叫弃的孩子,唱他被族人冷淡相对,唱他日日修炼勤耕不缀,唱他跋涉过的千山万水……
许是火光太过明亮炽热,连皎月都映染红光,冷冰冰的炎祈听着听着,眼底浮现明显可见的笑意,脸上更有了人气艳色,因为过于白皙透明的肤色无法遮掩。
炎祈:师父对我唱情歌简直不能更开心!南泽果然最爱我了。
楼空还沉浸在余韵之中,对音律不算感兴趣的欧阳奕盯着对面手牵在一起的两个人,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不是我来,你打算好生自夸一番,还是作你那狼啸之音?]
[还有狩猎歌、丰收曲、颂神歌……南泽你太害羞了。]
楚南泽接了这传音,再瞧瞧红了耳朵的是哪个,冷笑一声,挑眉把人拉近,挨着他耳边问:“你说什么?”
“南泽……”
“……南泽剑仙,你们……”能收敛点吗!欧阳奕觉得自己特别特别的亮,和前几天遇见的佛修一样,他差点伸手去摸自己一头黑长直还在不在了。而自顾自沉浸于音律的奇妙的楼空真的把自己也把旁人当了空气,完全物我两忘,尴尬的只有他一个人!
炎祈抬头,带着无比的骄傲开口:“我们已经结契了。”
兽人,就是这么放得开,隔着兽世,炎祈还能昂首挺胸地表示他吃到肉了呢,然后被楚南泽揍……
“恭喜恭喜。”楼空回过神来听到这一句,只稍微停顿一下,立刻满面笑容地贺喜了。
炎祈容貌好,天赋佳,心性过人,又喜剑术,正和楚南泽意趣相投,可不天造地设的一对?楼空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都是楚南泽养出来的,能不合楚南泽胃口么?难怪好友多年不收徒,一收就那般看重,终生大事,是该看重。
欧阳奕:“……恭喜。”
最后两个字是在炎祈直勾勾的目光下憋出来的。重点不是结不结契,而是秀恩爱可耻啊!
炎祈淡定地开口:“同喜同喜。”
楚南泽:“……”
徒弟还是少说话好了。
而欧阳奕默默地看了楼空一眼。
楼空方才似有所悟,但取出凤诏一弹奏,又怎么都不对味。他试了几回,不是错音便是气力不续,要么便空有其形,不见神采。要说炎祈是自有信仰,天性使之,那么楚南泽怎么做到的融情甚至共情?
自古就有痴人痴事,楼空也是个会犯痴的人,他拨着琴弦,一坐是一夜到天明。曲子弹了一遍遍,其他人会认为已经够完美了,只有真正听懂的人才知道,失去所有原本神韵的歌,已然成了新的陌生的曲子。
琴音传的很远,八百里的凤池,深不见底。而最底下是一座无人可以寻见的水晶宫,而红木大床上有人慵懒地躺着,皱着眉掀开几重轻纱,“吵死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