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之后,这阴阳砚台的墨终于研好了,判官喜道:“好了,大功告成!”
随后从袖子里抖出两道长有一米半的白纸,铺展在桌子上。
而后用翻动右手的那支勾魂笔,蘸着砚台之中鲜红的墨汁。上下游走,一气呵成。
几秒钟的功夫,金灿灿的上联已经写成,这毛笔字写的,那简直真是太帅气了,力透纸背,矫若游龙,隐隐有颜筋柳骨之风。
只见这上联写的是:“草庐办喜事,三世良缘同地久。”
众鬼啧啧称赞,嗯。挺好的,有艺境呀!
转而都目不转睛的等待着下联,判官再次运转腕力,笔走龙蛇,唰唰唰,沉着痛快的写完了下联,“女儿宛如水。千年佳偶共天长。”
众鬼无不伸出大拇指,一个劲的叫好!
判官果真不愧是才高八斗,妙笔生花呀!
判官看着两幅飞龙舞凤的大字,旋转大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旁边的陈宁看了看,小声吟念了出来,“草庐办喜事,三世良缘同地久。女儿宛如水,千年佳偶共天长。”喜意洋洋的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问道:“那横批呢?”
判官仰天沉思了一会,忽而转头对我和那鬼说道:“横批得这二人来说。一阴一阳,吐字如金,每人两字,即为横批。”
此语一出,陈宁脸色陡然一凛,因为,若是让我说话,则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转而对判官道:“哥哥。她乃一市井荡妇,粗鄙不堪,能说出什么横批呢?不如还是哥哥自己写吧。”
判官无奈的摇头耸肩道:“这不是我所决定的,是阴阳砚台的规矩,横批必须要研墨之人所出,因为此砚台,已经吸收了两人精气,此对联与二人已经形同一体,骨血交融。没事,随便说两字便可。”
那鬼见状,率先说了两字,“真爱。”
判官运笔如飞,在一白纸上写下二字,而后又把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我。“你呢?”
我他妈的我什么啊,我能说话么?
陈宁转动了几下眼珠,口舌如簧的解释道:“大家不要见怪,其实刚才呢,我有个情况没跟大家说,这贱人不仅是个跟千男万汉睡过觉的荡妇,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我使劲的瞪了瞪她,你才和千男万汉睡过觉呢!!!你才是哑巴呢!!!!!
判官恍然大悟,“哑巴不会说话,那就是无言了。”转而笔尖一撩,在纸上又写下了“无言”二字,这样横批连起来就是“真爱无言”四字。
整副对联出来了:“草庐办喜事,三世良缘同地久。女儿宛如水,千年佳偶共天长。”横批“真爱无言。”
我忽而觉得这副对联有些怪怪的,其中好像另有含义。
不过一时半会却琢磨不出来。
判官对我和这个鬼道:“你们二人,各自拿着一副对联,送到新郎新娘手中。而后叫他们贴在门楣之上。”
“好嘞!”判官话音未落,这个男鬼,直接拿起这这上联,兴奋无比,快步如飞的跑到了纳兰嫣近前,而后吸了吸香兰之气,伸手把这副对联交了过去,好像还想趁机揩油,但是没有得逞。
二鬼架着我,走到书凡面前,抬着我的手臂,捧着将那下联奉了上去,我的双手,此时也都在白纱覆盖之内,一扬之下,露出了芊芊的十根手指。
书凡仍旧没有看我,但是在交接对联的时候,却搔了我的指尖一下。
或许是无意的,但是我仍旧一阵莫名的悸动。
而后,眼睁睁的看着书凡和那小娇妻纳兰嫣进了洞房。
虽然只是一面木门之隔,一袭红帘之阻,但宛若天人之距,刹那间已经咫尺天涯。
我与书凡,曾经不知不觉间开始,却又真的这般无声无息的结束了么?
再次看着门楣上的那个横批,“真爱无言”,恍惚间仿佛若有所悟。
这不恰恰正是写的我此时的心间私语么,判官究竟是把这四字送给书凡和纳兰嫣,还是写给我看的?
老天爷,如果你真的想赐给我幸福,却又怎么这般无情的毁坏?
或者,你的目的本来就是先让我遇到美,品尝美,接着沉陷在美中无法自拔,最后,再将美高高的举起来,在我面前摔的粉碎,给我上一堂生动的天道大课?
如果真的是这样,未免太过于残酷了。
这个打击是我苏婉所承受不来的,书凡大婚,对于我来说,不是个净化心灵的劫难,而是六神俱失的毁灭。
或许楚师姐的话是对的,人鬼之恋,为天地所不容,为六道所摒弃。
花儿再红,最终也要陨落枝头,叶子再绿,最终也要化为尘土。
我与书凡,尽管曾经相遇相知,灿烂而又热烈,但终究也逃不过这黯然凋零的结局。
此时,太阳西斜,还未落山,我却觉得夜色已经提前降临,窃走了我身边的所有光明,温暖。
剩下的只是无尽的寒冷,寂寞,刺骨。
这温馨的喜堂,确是埋葬我灵魂的墓地。
众鬼一阵喧哗,情绪非常激动,当然,从他们那一双双眼睛中,可以看出来,每一个都恨不得今天的新郎是他,是他牵着那闭月羞花的纳兰嫣走进洞房,而后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
陈宁摆了摆双手,众鬼沉寂了下来,而后她宣布道:“今天晚上子时,我将开启李家大墓,请各位宾朋大饱朵颐,尽情的吸精纯的收阴戾之气。”
众鬼听罢,欢呼雀跃。“哦,这下有好吃的啦!”
“谢谢遮天大人!”
“遮天大人万岁!遮天大人寿与天齐!”
听着众鬼阿谀奉承的甜言蜜语,感受着无尽的顶礼膜拜,陈宁面带得意之色。
似乎,她真的觉得自己可以遮天了。
盏茶功夫,百鬼渐渐散去。
随后,陈宁对那两鬼使了一个眼色,应该是先叫他们把我送回那个山洞去,而她则与判官并肩共语的走出了喜堂,神色很是亲昵,挨挨擦擦,搭搭拈拈,俏语温存,低声俯就,情意绵绵,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余医系血。
判官,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这陈宁啊?
刚才,在大厅之中,纳兰琼英想要杀我之时,你出言相劝,是无心之做,还有有意为之?
还有,你那副对联,究竟有何含义,是我多想了吗?
两鬼架着我向那山洞中疾奔而去,然而,正走着,忽而从不远处飞来两道黄符,正好贴在了二鬼面门上,二鬼登时倒地。
这二人,穿着道袍,一个四十左右,一抹八字胡须,另一个三十四五,招风耳朵,乃两个陌生面孔,我都没见过面,不知是敌是友。
二人面容谦和的走了上来,而后将我头上的纱巾摘去。
那个年龄稍大的八字胡见我神色僵持,只有双目能动,转而从身上拿出一道黄符,而后默念口诀,烧了之后,在掌心落下一滩灰渍,放在我的鼻前,让我吸入。
说这能解去我的定身之法。
反正现在这个状态,我不能动,要是他们想艹我,早就艹了,所以直接深深一吸,将这些纸灰全部吸了进去。
数十秒钟之后,一阵猛猛咳嗽,吐出了几口黑痰,终于又能动了。
我急忙拜谢道:“苏婉谢谢二位道长的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客气,此地妖鬼之气颇重,现在,快随我们下山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现在下山,腹中蛊毒未解,那也是一个死啊,而且,死的会很痛苦。
转而我道:“二位,实不相瞒,我来此处,是因为有一个妖物,在不久之前,给我服下了可怕虫蛊,现在蛊毒已经隐隐发作了,如没有解药,我下山也是一个死。”
听我这么一说,两人饶有惊色的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那个年龄大的八字胡道士说道:“下蛊之妖现在身处何处?我们去找,定有办法让它交出解药。”
我急忙道:“二位,这下蛊的妖物,凶戾异常,如果正面交锋,恐怕二位不是其对手啊。我自知大限将至,在此多谢二位好心。”
八字胡哈哈一笑,颇有成竹道:“我三湘散人赵易行走天下数十载,还从未有收拾不了的妖怪,此番倒真的想见识见识,哪个妖魔凶煞如此嚣张。”
听着话口,此人似乎是有些真本事的,但是狂傲之气,也是尽露无疑。
我沉思了一会道:“二位,如果真想与此妖物搏斗,还是做一些准备好,因为,她实在是太凶残了。”
那个小一些道士见我如此神色,转而对这个三湘散人赵易道:“师兄,听这姑娘话口,此妖物看来确实不是善类,我们应该做一些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赵易也点了点头道:“那好,赵雷师弟,我们就做一些准备,今晚行动。”随后又对我说道:“姑娘,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上一些时候,晚上行动。”
随后,三人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做为落脚之处。
山洞之内,两人倚壁而坐。
我则在洞口处,双目滞滞,浑浑噩噩的望着天边的惨红夕阳。
洞外,几只寒鸦旋鸣不止,嘎嘎而鸣的音色很是伤人。
其实,取出蛊毒又有何用呢?
冥夫已经离我而去,往昔亦不可重来。
书凡想必已经醉入温柔香了吧。
我双眼有些发疼,转而,抬起双臂揉了揉太阳穴。
这时,蓦然觉得,有什么薄薄的东西粘在小臂之上,急忙挽起长长白袖,那竟然是一张字条,不过像是有某种灵性,粘连的很紧,我取下一看,上面有几行小字,笔体清俊,行云流水,这,这竟然是冥夫的字迹!
我使尽擦了擦麻木的双眼,果真是冥夫的字迹,他是什么时候放到我袖子之中的?
对,想起来了,八成是交付他那副喜联的时候,他的手轻轻撩了我的指尖一下。
这是对我说的话么?
是诀别之语还是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