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方才不怕死,那定然是假的,如今微微松了口气,映春只觉得背后已经汗湿了,这眼前少年当真好气魄,若说是一般纨绔子弟,哪有这样的压迫力?几乎在一瞬间,映春就确定这个人的身份或许和皇家有所关系,只有生长在帝皇世家,从小熟悉帝王之术,争斗里历练的男儿,才能有如此魄力。
这靖州算不得是个富庶之地,但却是土壤最为宽广,百姓居住量最多的地方,好歹也算是个大地方了。而陆老爷生为州长同志,经常在邀请一些达官贵人在府里一聚,难免会谈及一些国家大事。映春虽说是个姨娘之女,按道理都不该出席的,然兰芳把她当丫鬟使唤,使得她有机会出入,自然听了不少非议。
这时代里称霸的是她所处的这个国家,叫明朝,当时映春还以为她穿越到明朝了,不过后来循着她的记忆才明白这是个架空年代,并非拥有着真实历史,和中国也是一点不搭嘎的。而当今大明朝皇帝献宗帝是改朝换代后的第五代,三十有五,正是壮年,但膝下子嗣极少,只三女二男,多半是夭折了。
听说皇后是个嫉妒心极重的女人,仗着有国丈大人又是丞相的父亲撑腰,再加上她几个哥哥都在朝中乃为要官,一人撑大。她生的儿子虽不是长子,但生下来立即被封为太子。而那为献宗帝生了第一个儿子的德妃,因难产而亡,儿子也被过继到皇后膝下,直到新宠淑妃娘娘进宫后,又因各种原因被过继到这个只比他大四岁的淑妃宫中。
映春在跪地时就发现他腰间的一块玉佩上清晰精致的小字--奕,听说当今皇长子腰间挂一血玉,而那纹理雕镂分外精致,红润莹透,莫非当真是--?
心里大惊,眼里的光似乎触动了明公子,他放下脚弯腰拿出一把折扇抵在了她的下颚,这姿势不由让映春联想到某些很狗血的场景,头皮不禁一麻。
“看你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溜,可是在揣摩我什么?虽说我不打算要你的命了,可也未曾说过要轻易放过你的。这般小的年纪就懂得利用长姐故意来接近男人,着实是个不可小觑的小狐狸精,这将来发展下去就要变成大狐狸精了。若是不压一压你的性子就放在身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呢。”明公子慢慢地说,漂亮的细眼眯起来,乍看之下神似正打着算盘的狐妖。
映春只敢在心里这般想,自不敢当面说出来,而她听了这明公子,也摸不透他到底想怎么压自己,可显然这压法定然不爽快。思考了半晌,映春才道:“明公子宽宏大量,春儿这般算计明公子实在是痴心妄想,春儿往后再不敢在明公子身上打主意了。”暂时先撇清吧,这少年阴晴不定,身份又如此特殊,太难对付,她自知自己有多少斤两,绝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少惹为妙。
明公子听她偷溜之意,可却不打算放走这条送上门的小东西,“你可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了?突然间想要装傻?”
映春心里一悸,眼神飘忽,“春儿……是真的不懂……请明公子能够指明几句。”
明公子笑而不语,抽回了折扇,几步走到了映春的背后,忽然间俯下身来,双手从她腋下插过,那并不宽大的手掌在她胸口两侧轻轻摩挲,将她温柔地抱起。
这一番可着实把映春吓了一大跳,她活到现在,还当真没人对她做过这种暧昧亲昵的事情,可这明公子给她的感觉,更多的是心惊胆战。柔情蜜意倒是一点没感觉出来。
“明公子这是--”
“你总这么跪着,叫别人看去还以为我是怎么欺负你了。”他如此解释。
映春有些脸红,背脊缩了缩,就想要从他怀里逃出,而此时这明公子手臂画成了圈,一个收拢就将她的小身子收纳其中,仿佛施了法术般,瞬间令她僵硬麻木,动弹不得。
哪知映春是被他这般大胆孟浪的行径给吓傻了,看似清贵高雅的少年,怎会突然间行这般放荡举动?映春心中纷乱一片,低声连道:“明、明公子,这番情景若被人看去了,更会让人误会的。请明公子先放开春儿罢!”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我先给你一点甜头而已……”明公子冷静自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得映春浑身汗毛竖起。
她想要的,可不是这般明目张胆的偷情,这种作为反而会让她生出诸多麻烦,要是被兰芳知晓了,指不定要怎么修理她。被老种马晓得,又不知如何想她,这种事……当然只能暗地做!
这明公子,是拉她一把呢,还是想推她一把,助她死得更快!
映春当下不再多想,被小男生迷惑一时可以理解,再多就不像是身经百战的她了!
双脚狠狠剁了下去,显然是不顾一切的架势。
明公子堪堪一避,同时让映春滑溜地从他怀里逃了出去,脸色不由地有些难看,“我可是在帮你,你却这般不知好歹!”
映春心里火大,帮你个大头鬼,分明就是在害她!
“明公子这般聪慧之人又怎不知方才情景被人瞧见,以春儿这般无依无靠的情势,不等明公子向爹爹求了春儿,春儿早已命丧黄泉!明公子这也是在帮春儿吗?若是明公子想要春儿这条命,不如直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这阴险少年,嬉笑间却生出这种歹毒主意,是在试探还是估量,映春吃不准这人心思,但是自己的命被人这样捏在掌心里,却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你这脾气,可还得磨一磨,不然到了宫中,也是被人吃干抹净连条骨头都不剩的。”明公子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映春大骇,到了宫中?他果然就是当今皇长子明奕!
“看你这般惊讶模样,你猜着了我的身份?”明公子忽然一笑,那后背一片梅花林含苞待放,瞬间让映春想到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美好得不似凡人。
“映春只知明公子身份定然尊贵无比,却也不知道公子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何,春儿是个未曾出闺阁的浅薄女子,岂能猜得到明公子的身份?”
“若你能猜到我的身份,我便带你出了这太守府,如何?”
映春心念一动,刚想说却又冷静下来,他分明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多番试探自己的能力,那么他是想要自己继续装傻还是便聪明一回?映春拿不定主意,但看这人伫立的风姿,越发觉得这少年如今已是这般细心敏锐,将来定然是个贵不可言之人。若能跟着他……
深吸一口气,映春道:“春儿注意到公子腰间那块玉佩上刻着的小字,听说当今皇长子身上便有刻着同字的玉佩,想必这天底下,没人敢和皇长子刻同样小字的玉佩,更别提这般无所顾忌地挂在腰侧。公子身份,已不用春儿多言。”
明公子先是一愣,待她说完音落,顿时开怀一笑,那笑比当先抿唇微笑更显得洒落豪迈,眉眼里阴鸷之气也全然褪去,倒是有了几分和年龄相符的爽朗气质。
“你可着实有趣,太守这老迂腐何时养出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来?我的确就是当今皇长子,这小字刻得这般细巧,你这丫头倒是眼尖,居然能看得清楚。”
映春看他开起玩笑,半笑着回答:“春儿也就这一双眼睛比平常人尖一些,若非能够注意到这细节,恐怕也是猜不出公子身份的。”说罢,映春本觉得自己不该称呼他为公子,但既然这人有意隐瞒身份,若自己这么明晃晃地喊他殿下,反倒是不好了。因此,还是照样叫他明公子。
“既然早已猜出我的身份……”明奕笑笑,缓缓几步走到她面前,“不如你就此跟了我如何?”
映春的心砰砰乱跳,这是她想要的吗?思绪混乱,尖锐的针仿佛刺得头突突地跳。
以她的身份就算跟了他,也只能是通房丫鬟,最多也就是侍妾,侧妃的边儿她连沾都沾不到。此时的明奕对自己更多的是兴趣,而非男女之情,她真的是为了做这个男人的侍妾而设计这一遭?不对,映春想要的,是以这个牵线的媒介带她离开这鬼地方,这才是最重要的。
全身沸腾的热血顿时都凉了下来,映春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在说,“跟了明公子,春儿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妾,待春儿年老色衰,下场和太守府里的日子,无一差别。要一个侍妾,明公子随手都可以搜索众多美人,春儿不想做这柔软无力的春水,只想成为公子手里的剑。若公子需要,就能为公子劈开荆棘。”
“手里的剑……”明奕忽而认真地看了她几眼,看着她毫不退缩的双眸,火似的,带着孤注一掷的绝然,仿佛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回头。这样的耀眼,让他忽然很想伸手把握住。想到这,明奕的瞳孔里带出一点笑意,“想当本皇子的剑,不是不可,不过本皇子要你做一件事。若你能天衣无缝地做成功,本皇子……就让你当这把剑。”
“公子请吩咐。”
“在你及笄之前,杀掉你的嫡长姐,我自然就会带你离开。”说罢,明奕像是有些疲倦,轻声又说了句,“正好……她是你的仇人不是么?”
映春忽地抬头。
眼前明奕的脸孔淡若白菊,带着些许悲悯仁慈。
她心里一颤,陡然间神色恍惚了片刻,旋即慢慢道:“请公子……敬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