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商议中。”周赢翻了一下鉴定报告, “你最近先在家里待着吧, 好好反省, 等具体的决定出来了,我再通知你。另外, 你揍人的原因我也听小沈说了,不是我说你, 你在这件事上实在是太冲动了,人家骂两句, 你让他骂不行吗?干我们这行的, 哪个没被骂过祖宗十八代?你连这点都受不了,还当什么警察?”
末了,又道, “我是被你爸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你来我这, 我就跟你爸保证过,好好带你, 提携你。你之前的表现也都非常好, 我很满意, 可这件事……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总之,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以后千万不能再冲动行事了, 知道吗?不然我不好跟你爸交代, 你也辜负了长辈的一番期望, 是不是?”
在家反省,等候通知,相当于是停薪留职了,算是一项中规中矩的处罚,在秦深的意料之中,至于日后会不会有更严厉的处分下来,则是已经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了。
“是。”他对周赢敬了个礼,就把随身携带的手铐和枪支掏出,连同警官证,都一起摊开放在了办公桌上。
周赢看着他这动作嗤笑一声,把警官证挑出来,掷回他的怀里:“这东西你还是留着吧,我周赢别的本事没有,帮你保住这刑警队长位子的能力还是有的。至于这两样,”他把手铐和枪支收起,放进一侧的抽屉里,“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哪天复职了,再过来向我要吧。”
他这两句话,再加上之前说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八个字,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那就是对于秦深违纪打人这一件事,局里处罚会有,处分不一定会有,基本上可以算是过去了,回家反省也就是走个过场,好对外有个说法。
严重违纪的行为只得了这么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处罚,一般人遇上这种天大的好事,喜出望外都是轻的,但秦深依然满心平静,毫无波澜,脸上连丝笑意也没增加,镇定自若地收回警官证,又立正敬了个礼,就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看得周赢不住摇头感叹,心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子一路以来走得太顺,连个趔趄也没跌过,才会养成现在这么个无所畏惧的性子,估计只有等哪天狠摔了一跤,才能明白他今天的语重心长了。
……
十一点零五分,徐蔓乘坐公交赶到了刑侦支队,才一走进大厅,就被下来搬文件的赵佳给看见叫住了:“徐蔓?你来上班了?”
这一声招呼出口,立刻有几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汇聚到徐蔓的身上,不等徐蔓对此做出什么反应,赵佳就捧着文件快走两步,来到她的跟前,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是不是听说了秦队的事过来的?”
一听见关于心心念念的人的事,徐蔓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询问赵佳:“秦队长他还没有回来吗?”
赵佳说:“还没呢。”又问她,“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别组之间传得风风雨雨的,说是昨晚出了什么事,和你和秦队都有关系?不会是真喝酒喝出什么事了吧?”
“不是喝酒,就是……”徐蔓蹙眉,“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跟你说不清楚。我先上楼去问一下张组长,等了解情况后再谈吧。我现在心里也迷糊着呢,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赵佳:“我跟你一块去,正好要把这些文件送到办公室里。”
徐蔓点点头,两人一块上了楼,进了一组办公室。
才一推开门,李市杰就眼尖地瞧见了她,嚯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喊了声“师妹!”就朝她跑过来,惹得其余人也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交谈,把目光聚集到她的身上。
这目光徐蔓很熟悉,她刚才一路走来,和一些支队成员擦肩而过时,那些人朝她看来的眼神就是这个模样,好奇、探究、还带着一点不可说的隐晦,看来是都听说了秦深被带走问话和她有关这个消息,不知道在心里怎么猜想呢。
不过她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匆匆对李市杰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就径直往张鸿飞那边走去,只是她才刚刚在办公桌前立定,还没开口,对方就冲她摆了摆手,说道:“你也别问我了,这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个模糊的大概,说不定还没你知道得多。”
准备好的腹稿全都打了水漂,徐蔓有一瞬间的泄气,又很快打起精神,说道:“那秦队长他……”
“秦队会怎么样,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张鸿飞揉揉眉心,“我刚才也和大伙说了,在切实的消息出来之前,不许再讨论这件事情,免得乱传一些奇怪的话,变成传谣造谣。”
“哪会呢,我师妹说的话,怎么能是传谣造谣呢。”李市杰从后头跟上来,“昨晚是秦哥送我师妹回去的,要说秦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那肯定是我师妹最清楚了,是吧师妹?”
徐蔓张口,刚想回答,包里的手机就一阵震动,她心想谁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掏出来一看,就被屏幕上显示着“秦深”两个大字惊到了。
“卧槽。”旁边的李市杰也看清了来电显示人,脱口而出一句卧槽,“秦哥给你打电话了?你快接!”一句话又把全办公室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她的身上。
秦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他不是在市局接受问话吗,难道说询问已经结束了?
徐蔓的思维快速地转动着,再度看了一眼屏幕,确定没有看错、的确是秦深打来的之后,就按下了接听键,一边朝办公室外走去,一边开口。
“喂?队长?是你吗?”
“当然是我。”手机那头传出秦深带着笑意的声音,带着一点大马路上的嘈杂音,看上去是在开车的途中打这一通电话的,“怎么,没存我号码啊?”
徐蔓仔细听着,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快,不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会有的沉重压抑,就稍稍舒了口气,不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他这是为了不让自己察觉到异样而特意装出来的。
“队长,你现在在哪里?”她一边往走廊的拐角走去,一边出声询问。
秦深:“在去你家的路上。你起床了吗?”
她愣住:“我家?”
“是啊。”秦深笑着说,“你还没吃中饭呢吧?我给你带点吃的,你想吃什么?饺子、面、还是普通的饭菜?”
“我……”徐蔓停下脚步,转身面墙大理石的墙壁,在腹中整理组织语言,“我在支队呢。”
“支队?”那边声音顿了一下,变得疑惑起来,“你去支队干什么?不是让你在家休息两天,先别上班吗,这几天队里又没有什么事情。”
“……”徐蔓低下头,“我听说你被带去市局问话了,因为昨天打了那个行凶未遂的歹徒,是不是真的?”
秦深沉默两秒:“谁跟你说的这事?小李?”
“是我自己问他的。”她说,“这么说是真的了?队长,你……你真的打了昨天的那个人?”
秦深在那头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那个大嘴巴,关键时刻不顶用,该闭嘴的时候倒是屁话一箩筐地往外放。”
“现在先别管这些了。”徐蔓头一次表现出了稍微强硬一点的态度,“队长,你就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吧。”
“是。”秦深叹气,“我是被带去局里问话了,不过现在已经被放出来了。”
徐蔓的心立刻揪了起来:“你真的打人了?”
手机里传出一声哼:“是那孙子活该,没揍得他半身不遂是他幸运。”
“你……为什么要揍他?”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不会是因为我吧……?”
“不是。”秦深不假思索地回答,“是他自己找打,不关你的事,你别瞎想。”
徐蔓心里一沉。
她虽然菜,但好歹也读了三年刑侦,学过相关的审讯知识,这么迅速又不经过思考的回答,大概率都是假话,真正的事实通常与之相反。
果然,又是因为自己吗……
她还真是什么事都做不好,办案帮不上忙,居然在普通生活工作里都拖累他,让他犯了这么大一个错。
“对不起,队长……”她难过而又自责地低声说,“都是我的错,非要在半夜跑出去买药,我——”
“你胡说些什么呢。”秦深打断她的话,“不是你的错,那孙子明显是预谋作案,作案工具都准备好了,我昨晚要是没逮住他,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害。算起来还是一桩好事,你自责干什么,别这样。”
“可要是不是我——”
“逮人的是我,打人的也是我,你只是一个倒霉的受害者,是最不需要道歉的那个人。”
秦深再度打断她的话,强调。
“不许再和我说对不起,你不需要说。”
徐蔓一怔,心里泛起一股暖意情潮,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安慰自己……昨晚那股想哭的冲动又上来了,她忍住,低声说道:“队长,你这样……会惯坏我的。”
“不怕。”秦深的声音恢复了轻快,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出他在手机那头扬着笑容神采飞扬的模样,“惯坏了你,正好让你离不开我,我就能惯你一辈子了。好了,别哭丧着一张脸了,笑一个?”
徐蔓被他这话暖到,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口中却说道:“你又看不见我的脸,怎么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表情。”
“我怎么不知道?”秦深朗笑,“我当然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