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王已是昨日黄花,大家惊奇地发现,这京城里一点不安的气息都没有,都在安心讨论着新的八卦,准备着各式贺礼:明珠嫁孙女儿、石家娶媳妇儿、皇帝封孙子,哪样不更值得八卦呢?
尤其是最后一条儿,那可真是本朝从来未有过的盛举啊!
康熙通过一套组合拳,成功地把一件皇帝丑闻的不良影响给按到了最低,眼见出手奏效,康熙这才放心地翻看了日程表,决定于圣寿之后带着胤礽、弘旦西巡。同行的还有皇三子胤祉、皇十三子胤祥。
消息传了出来,众人又在争抢出行名额。这一回出行,却还有一层阅兵的意思,不像巡幸塞外那样联谊色彩颇重,人员需要精选,不少人含恨落败。
未能入选之人也不大敢如巡幸塞外那样钻营,因为自直王被圈后,皇太子不生病了,皇帝却常召御医。年过五旬的皇帝仿佛一夜之间从中年过渡到了老年,身体上添了些小毛病,不严重却是恼人,大家不敢去烦他。
淑嘉原以为出了胤禔这么一档子事儿,又有弘旦的册封等,康熙不会再出行了,没想到他老人家还是决定西巡。略一寻思,大概明白康熙这是向天下表示:皇室这部机器运转良好,胤禔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大家。
在东宫中给胤礽父子收拾行装,淑嘉心里算着日子,她产期将近,胤礽未必能赶得回来了,然而有佟妃在宫里,她也是放心的。西鲁特氏虽然不能进宫来看着她生产,但是坐月的时候来看一看还是能够做到的。
出行是在圣寿节后,回来要在过年之前,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又是为了阅兵而去,不带女眷是应该的。这倒省去她一份麻烦。
胤礽看她忙前忙后,扎煞着手在她身后打转:“你歇一歇罢,不是说日子近了么?”看着她挺着肚子忙来忙去,他还是觉得很担心。
淑嘉停下脚步:“你不是在前头忙着呢吗?怎么又到后边儿来了?”
胤礽干脆亲自动手,护送老婆坐好:“汗阿玛处置老大的时候我就把前头的事儿都理好了,如今整整齐齐地往乾清宫里一送,伏听汗阿玛圣裁而已。倒是你,怎么忽地闲不住了?”
她可以说她这是兴奋的么?叹口气,又笑了起来:“我心里不安心,东想西想的,忙一忙,反而好。”
胤礽也很兴奋,故作镇定道:“有什么好不想的?”他知道淑嘉为什么坐不住,因为他心里也是一样的。
淑嘉却说起了另一件事:“观音保要定亲了。”
胤礽的兴奋度骤降:“这是好事。”
淑嘉神色有点诡异:“话虽如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胤礽失笑:“你不要瞎琢磨,这算是汗阿玛定下来的事儿,有什么不好的?”
淑嘉道:“不是我多心啊,那姑娘没有阿玛,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胤礽摇头道:“只要姑娘出身好,这倒也不算什么。佟国纲家的姑娘不是照样做了安王福晋?”他心里赞成这门亲事,说出来的话难免有点儿偏,“她父亲虽不在了,但是纳兰家的人倒是抱团儿,不说明珠是她亲祖父,就是揆叙、揆方对侄儿侄女也颇为照顾的。”
“高其倬、年羹尧、马喀纳,都娶的纳兰性德的女儿,也未不好。你真是多心了。”
“那是,”淑嘉叹了口气,“看着旁人家娶的时候,还说是门当户对,轮到观音保,我就恨不得他娶的媳妇儿样样出挑儿了。”
胤礽笑着摇头:“你呀!瞎操心。观音保自有父母作主,你在这儿乱想有什么用?”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呢,心里就亲近些儿。”
“说到看着长大的,你不是还有两个更小的妹子?难道她们不是看着长大的?哎,我仿佛记得你三妹妹是明年大挑?”
这件事情在淑嘉心里自有一本账,当然不会忘掉:“是呢,她也长大了,到了叫人操心的年纪了。”
胤礽知道这个小姨子是庶出,顺口道:“这个你却不用担心,贝勒以上不好说,贝子以下的正室却是稳的,怎么着也是个辅国公夫人。”
淑嘉想的也是这么个档次,现在的亲王、郡王、贝勒等难有庶女做嫡福晋的,想必康熙也不会把她的妹妹指给谁做个侧室,那就只有爵位上降个档,指做正室,或者干脆撂了牌子。
那就要看康熙的心意了,哪怕有所求,这事儿与其让胤礽插手还不如她去宁寿宫里斡旋一下呢。
“也是,看她的造化罢了,说起这个,我倒想起另一桩来了——开春不但是大挑,还有小选呢。咱们这里也得再添些人手了。”
“怎么眼下这些奴才还不够使唤?”眉头猛皱,因查镇魇之事,毓庆宫、东宫都查出几个人来,沾边儿的都打死了,确实缺人,“这回须得择些老实的填这些个缺儿,你看着不合适的尽管退还给内务府,家里不能再出吃里扒外的畜牲!”想起来就火大!
淑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论起来眼下咱们这里这些人手也是够使的,我这是在想将来呢,弘旦那里须得添人的,咱们又要再添个孩子,这个也是要有人使的。又有,你忘了还有弘晰?他明年都十一了,下一回大挑,汗阿玛保不齐要给他拴婚了,这就得拨人伺候去。与其到时候现添来的人手还要调教,不如咱们先定几个老实本份的,直接就能调了过去。我身边儿这几个丫头,自是可以的,不过放到他那里,就该当嬷嬷似的供着了,反而给他添麻烦,你说是也不是?”
胤礽对淑嘉处置家事一向是放心的,听她这么一说很合情理,只强调一条:“得是老实本份的。”
“这还用说,这一回叫那几个黑了良心的弄鬼,我已是没脸见人了,再不能够这样了!”
胤礽说了句公道话:“他们在毓庆宫多年,我都没察觉,你不必自责。”
“放心,这一回再不能叫人插钉子进来了。”估计也没几个人会再动这个心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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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胤礽那里得到了允许,淑嘉就展开了行动,先使人传话到内务府去:“毓庆宫、端本宫两处缺了若干人手,来年进宫女、太监的时候要留这里的名额。”
然后就去寻佟妃。
佟妃与淑嘉已很是相熟:“哎哎呀,你怎么这么着就来了?”挺着大肚子呢?虽说还有一个月才生,可也很危险了呀,看着就担心。
淑嘉道:“在屋里闷得慌,出来走动走动,妃母可别嫌我烦呐。”
“我正愁没个说话的人呢。”今天康熙又翻了王嫔的牌子,佟妃这里,咳,还真少了一个说话的人。
淑嘉有点吃力地坐下了:“我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有件事儿得先到您这儿说一声儿,您千万要疼我啊。”
佟妃拿帕子一掩嘴,笑了:“这是什么话儿说的?我不疼你疼谁去呀?”
淑嘉道:“说真格的,妃母也知道,我们那里出了件小事儿,撵了些人出去,这不,缺人使了,明年内务府那里再挑人进来的时候,还请妃母帮忙掌掌眼。我们也跟内务府说了,宫女儿、太监都是要的,还要老实的。可他们办事儿,我实在是不放心,还得您给看一看。”
佟妃情知这些人不是撵一撵就了事的,据她的情报,至少有三个太监被打死,两个宫女下落不明。这可是件担干系的大事儿,太子妃找上了她,她又不能不应承,心里为难之时,听淑嘉道:“我也不能给您出难题,就是想……妃母看人的时候,能带上我。我们也不要多伶俐的,不与旁人抢乖儿。”
这倒是可以,佟妃笑道:“这样的事情还用你亲自跑一趟?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
淑嘉也很满意,她这不仅仅是为自家挑老实可用的宫女,还是要挑她自己合用的宫女。真是为了择出老实人来,根本不用亲自动手,看着不好就撵出去,东宫刚出了那样的大事,疑神疑鬼一点很正常么。
然而,红袖、秀妞这一批的宫女,与淑嘉是年纪相仿的。眼下清宫的规矩,宫女年满三十出宫,淑嘉自己都二十九(虚)岁了,这些人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到时候能留下两、三个继续当差也就是极限了,其他的都得放走,现填人进来,一时也不能顺手。
不但是皇太子遇上了人才后继乏力的问题,太子妃这里也是青黄四不接。
淑嘉必须要提前两、三年的光景把接替的人培养好了,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那可不成,我那里谁能来跟妃母指手划脚的?也就是我,腆着脸来求您疼我呢。”
佟妃大笑,然后问道:“皇上要带太子爷和弘旦阿哥,咳,瞧我这记性,是太孙,一道西巡,你生产的时候眼前未免没人看着,要不要叫娘家人来陪陪你?”
淑嘉道:“弘旦就是弘旦么,做了太孙也是这个名儿,您怎么称呼他都成。我这里呀,额娘还没出孝呢。再说了,不是还有妃母么?”
佟妃被奉承得挺舒服:“我也就是胡乱忙上一忙。你三妹妹是不是明年应选?叫进来大家瞧瞧么。”
淑嘉心道,正好,顺着道:“不是我夸自己的妹子,样样都是拿得出手的。我虽与她不常见,娘家的家教还是信得过的。”
佟妃道:“这是自然。”
“只是这三妹妹有一样使人为难。”
“那是什么?”
“庶出。”
佟妃也是知道这个的,不由道:“咱们说句知心的话儿,你的妹妹怎么能做侧室?她又庶出,太高一点儿就不大好说了。”
“谁说不是呢,看她的造化了。”
佟妃又生了计:“这么着,你呀,等圣驾出京了,把她,不是还有四格格么?把这两个姑娘都叫过来也是陪陪你,也是叫这里的人看上一看,尤其是老祖宗那里,保不齐有事儿呢。”
说三姑娘淑怡是假,真正的目标是四姑娘淑惠,这宫里正有一个十五阿哥与她年纪相仿,宫外还有一个平郡王也是一般年纪。淑惠生于康熙三十三年,下一回大挑绝对是榜上有名的,就算佟妃不说,康熙和皇太后也会想到她,提前说了,正好卖太子妃一个人情。
淑嘉犹豫道:“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赶明儿去宁寿宫里,我先引老祖宗顽笑,说到太子要随驾,你将要生了,不如叫娘家人来说说话,也不用住在宫里,两个格格也是出了孝的,并不忌讳,如何?”
“那倒有劳妃母了。”淑嘉欠人情欠得很是爽快。
“这是哪里的话?不用客气。”佟妃送人情也送得高兴。
又略坐了一会儿,淑嘉就起身告辞了:“我还得回去看家里晚膳备得怎么样了,今儿他们爷儿几个都回来吃饭。”
佟妃起身相送:“那我便不留你了。”
回到东宫,看了一眼菜单,淑嘉眼睛一上一下地打量身边的几个宫女,八个,要走五、六个,真是够愁人的。她不是没想过这些人的归宿问题,在很多人看来,被胤礽收用了那是一条非常不错的出路,却不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提前放出去也不行,你说是恩典,外头人不理解还道她们在里面犯了什么事儿呢。
一摇一摆就等到了现在,形势比人强,不得不考虑。淑嘉这里倒是给她们每人都备了一份养老钱,又内疚于她们的婚姻必会有所不足。她需要留一、二得用之人,而留谁下来,就代表着这人一辈子与婚姻无关、与情感无缘,这样的想法咬得她心里难受。
如果宫里实行聘任制就好了,职业妇女出来工作的那一种,像家政公司一样,淑嘉异想天开了起来,已婚妇女也可以做这项工作之类的,反正后宫也没啥男人走动么。
或者,能够把出宫的年限提前几年就行了。
红袖看到淑嘉发呆,走过来给塞给她一个添好炭的手炉子,又拿了淑嘉手里原来的那个走:“主子,您怎么了?手炉子都凉了还抱着。”
“啊?哦……”其实,近看起来红袖一点也不显得年纪大啊,她家的环境不错,姑娘们一点也不显老。
“主子?”
“啊?哦,晚膳怎么样了?”
“都得了,正在灶上热着,等太子爷和太孙回来就能用了。”弘旦还没拿到正式的上岗证,可康熙已经发了话了,称呼一声太孙也算相宜。
真愁人啊……孕妇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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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宫女的问题,倒没有别的事儿叫淑嘉再闹心了,她只要安心生下孩子,然后等朝上议出个仪程来,挨到吉日,弘旦被封册,就能放下一大半儿的心了。与后两件事情比起来,头一件事情是显得那样的无足轻重。
淑嘉看着红袖等人忙碌的身影,心道,此时此刻,只怕她们自己也不敢把自己的幸福放到主子之上吧?
“主子,该去宁寿宫了。”
宁寿宫里,这个气氛有点诡异,无他,惠妃也在。
惠妃的憔悴从任何一个细节都能看得出来,她算是最早的一批后宫,与荣妃一样都是年过五旬了,绿头牌都从盘子里撤下来了。然而后宫嫔妃肯在保养上花心思,看起来比实际年龄都轻些。惠妃先前也是如此,今日一见,却是叫人大吃一惊——她看着比实际年龄还显得老了些,与同龄的荣妃一比,差别很是明显。
自胤禔出事之后,惠妃六神无主,还到康熙那里告了胤禔忤逆。康熙怜她处境,并未降罪,但是她在后宫的日子也不好过。东西六宫、宁寿宫都未对她表示出明显的疏远,她还是感受到了压力——大家真是太客气了,颇有点儿“敬鬼神而远之”的意思了。
惠妃直接病了,正好躲过了事件初发的那几天最尴尬的时期。等她从病床上爬起来,还得到宁寿宫里来请安。
太子妃除了非卧床不可,那是日日到宁寿宫报到的,这不,遇上了。
皇太后一如既往地招呼淑嘉:“你身子沉,早说了不要行大礼了,快扶起来!”
宁寿宫的宫女这回是真赶在太子妃弯腰前把人架了起来了,怀孕的太子妃,伤不起,太孙的妈,得罪不起。直接把人架到了皇太后身边给放下了。
皇太后问:“你今儿是乘软舁来的么?不许再走路了啊,累。”小动物的天性驱使这位童心未泯的老太太本能地选择了最舒服的解压方式——不停地说话。
“是,”淑嘉先答了皇太后的问题,“您前儿发了话,我怎么能不听呢?”
然后就是依次问候诸位妃母,佟妃起头,下一个就是惠妃:“听说妃母病了,我身子笨重,不好去添乱,今日看着您气色还稍有不足,您要宽心安养才是呢。”
惠妃这会儿连道歉都不能说,只能含糊地道:“太子妃有心了。”如坐针毡,还是坐在针毡上不许动的那种坐法。
好在太子妃只是一语问过,又滑向了下手的荣妃、德妃等,这些是没病的,近来常见,普通问好而已。
佟妃微笑着看太子妃对惠妃与其他人一视同仁,心里暗道,如此知情识趣样样得体,难怪太子喜欢,也难怪能养出那样懂事招人疼的儿子了。母亲对儿子很重要,一个好女人,不但使自己得丈夫喜欢敬重,更能对自己的儿子产生正面影响带来福泽。
咳咳,佟妃发誓自己这绝对不是在吐槽惠妃。听淑嘉恭喜德妃,十四阿哥之侧室舒舒觉罗氏于九月初一产下胤祯长子,马上要满月了,而四阿哥之侧室李氏又怀有身孕:“您真是好福气呢。”
佟妃趁势就说:“你还用眼馋旁人?自己不是也?”看了看淑嘉的肚子,满室笑,淑嘉不依要跟她撕打,佟妃左闪右闪,诸妃看着有些怏怏:这两人感情真好,庶母与宗妇,都能跟闺蜜似的玩笑了。
只有皇太后着急地不知如何下手:“使不得,你可不能动哟。”
佟妃道:“正是正是,老祖宗说的是,她就得有个人看着呢。可惜太子爷圣寿节后要随驾出京。”
皇太后见她们不闹了,一颗心放到肚子里,认真思考了起来:“你额娘总还抽得出时间罢?”
淑嘉回说祖父之孝未除,佟妃道:“这倒是了,我仿佛记得府上还有两位格格的,”又对皇太后好夸了一通,“看咱们太子妃就知道了,她们家的女孩儿不会差的,嗳哟,女大十八变,不知道现在又出落成什么标致模样儿了。有她们来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么。”
皇太后对此很感兴趣:“说的很是。”
佟妃话一出口,宫妃们就大约猜到意思了,宫里叫未参选过的小姑娘来说话,还能有别的什么意思?就算有,也能带出“相看”之意来。宜妃开始没找着说话的机会,这会儿一合掌:“那敢情是好,如今的姑娘家也少有原来的好性情了,及得上她们妯娌的竟是万中无一,我正说好姑娘都到哪里去了,竟是藏在这里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十四阿哥长子的满月也在次日来临,圣寿节更在两天之后。
淑嘉因是孕妇,在这两个场面上都是亮相即歇,静等着圣驾出宫,妹妹进宫。
年假结束,开始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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